钦定四库全书
皇极经世书卷十一
宋 邵雍撰
观物篇五十一
物之大者无若天地,然而亦有所尽也。 天之大,阴阳尽之矣; 地之大,刚柔尽之矣。 阴阳尽而四时成焉,刚柔尽而四维成焉。 夫四时四维者,天地至大之谓也。 凡言大者,无得而过之也。 亦未始以大为自得,故能成其大,岂不谓至伟至伟者歔。
天生于动者也,地生于静者也。 一动一静,交而天地之道尽之矣。
动之始则阳生焉,动之极则阴生焉。 一阴一阳,交而天之用尽之矣。 静之始则柔生焉,静之极则刚生焉。 一柔一刚,交而地之用尽之矣。
动之大者谓之太阳,动之小者谓之少阳。 静之大者谓之太阴,静之小者谓之少阴。 太阳为日,太阴为月,少阳为星,少阴为辰,日月星辰交而天之体尽之矣。
静之大者谓之太柔,静之小者谓之少柔; 动之大者谓之太刚,动之小者谓之少刚。 太柔为水,太刚为火,少柔为土,少刚为石,水火土石交而地之体尽之矣。
日为暑,月为寒,星为昼,辰为夜,暑寒昼夜交而天之变尽之矣。
水为雨,火为风,土为露,石为雷,雨风露雷交而地之化尽之矣。
暑变物之性,寒变物之情,昼变物之形,夜变物之体,性情形体交而动植之感尽之矣。
雨化物之走,风化物之飞,露化物之草,雷化物之木,走飞草木交而动植之应尽之矣。
走感暑而变者,性之走也。 感寒而变者,情之走也。 感昼而变者,形之走也。 感夜而变者,体之走也。 飞感暑而变者,性之飞也。 感寒而变者,情之飞也。 感昼而变者,形之飞也。 感夜而变者,体之飞也。 草感暑而变者,性之草也。 感寒而变者,情之草也。 感昼而变者,形之草也。 感夜而变者,体之草也。 木感暑而变者,性之木也。 感寒而变者,情之木也。 感昼而变者,形之木也。 感夜而变者,体之木也。 性应雨而化者,走之性也。 应风而化者,飞之性也。 应露而化者,草之性也。 应雷而化者,木之性也。 情应雨而化者,走之情也。 应风而化者,飞之情也。 应露而化者,草之情也。 应雷而化者,木之情也。 形应雨而化者,走之行也。 应风而化者,飞之行也。 应露而化者,草之行也。 应雷而化者,木之行也。 体应雨而化者,走之体也。 应风而化者,飞之体也。 应露而化者,草之体也。 应雷而化者,木之体也。
性之走善色,情之走善声,形之走善气,体之走善味。 性之飞善色,情之飞善声,形之飞善气,体之飞善味。
性之草善色,情之草善声,形之草善气,体之草善味。
性之木善色,情之木善声,形之木善气,体之木善味。
走之性善耳,飞之性善目,草之性善口,木之性善鼻。
走之情善耳,飞之情善目,草之情善口,木之情善鼻。
走之形善耳,飞之形善目,草之形善口,木之形善鼻。
走之体善耳,飞之体善目,草之体善口,木之体善鼻。
夫人也者,暑寒昼夜无不变,雨风露雷无不化,性情形体无不感,走飞草木无不应,所以目善万物之色,耳善万物之声,鼻善万物之气,口善万物之味,灵于万物,不亦宜乎?
观物篇五十二
人之所以能灵于万物者,谓其目能收万物之色,耳能收万物之声,鼻能收万物之气,口能收万物之味。 声色气味者,万物之体也; 目耳鼻口者,万人之用也。 体无定用,惟变是用; 用无定体,惟化是体。 体用交而人物之道于是乎备矣。
然则人亦物也,圣亦人也,有一物之物,有十物之物,有百物之物,有千物之物,有万物之物,有亿物之物,有兆物之物。 为兆物之物,岂非人乎? 有一人之人,有十人之人,有百人之人,有千人之人,有万人之人,有亿人之人,有兆人之人。 为兆人之人,岂非圣乎? 是知人也者,物之至者也; 圣也者,人之至者也。 物之至者,始得谓之物之物也; 人之至者,始得谓之人之人也。 夫物之物者,至物之谓也; 人之人者,至人之谓也。 以一至物而当一至人,则非圣人而何人? 谓之不圣,则吾不信也。 何哉? 谓其能以一心观万心,一身观万身,一物观万物,一世观万世者焉; 又谓其能以心代天意,口代天言,手代天功,身代天事者焉; 又谓其能以上识天时,下尽地理,中尽物情,通照人事者焉; 又谓其能以弥纶天地,出入造化,进退古今,表里人物者焉。
噫! 圣人者,非世世而效圣焉,吾不得而目见之也。 虽然吾不得而目见之,察其心,观其迹,探其体,潜其用,虽亿千万年,亦可以理知之也。 人或告我曰:天地之外别有天地万物,异乎此天地万物,则吾不得而知之也。 非惟吾不得而知之也,圣人亦不得而知之也。 凡言知者,谓其心得而知之也; 言言者,谓其口得而言之也; 既心尚不得而知之,口又恶得而言之乎? 以心不可得知而知之,是谓妄知也; 以口不可得言而言之,是谓妄言也。 吾又安能从妄人而行妄知妄言者乎?
观物篇五十三
易曰:穷理尽性以至于命。
所以谓之理者,物之理也;
所以谓之性者,天之性也;
所以谓之命者,处理性者也;
所以能处理性者,非道而何?
是知道为天地之本,天地为万物之本。
以天地观万物,则万物为万物; 以道观天地,则天地亦为万物。
道之道,尽之于天矣; 天之道,尽之于地矣;
天地之道,尽之于万物矣; 天地万物之道,尽之于人矣。
人能知其天地万物之道所以尽于人者,然后能尽民也。
天之能尽物则谓之曰昊天,人之能尽民则谓之曰圣人。
谓昊天能异乎万物,则非所以谓之昊天也; 谓圣人能异乎万民,则非所以谓之圣人也。
万民与万物同,则圣人固不异乎昊天者矣。
然则圣人与昊天为一道,圣人与昊天为一道则万民与万物亦可以为一道,
一世之万民与一世之万物既可以为一道,则万世之万民与万世之万物亦可以为一道也明矣。
夫昊天之尽物,圣人之尽民,皆有四府焉。
昊天之四府者,春夏秋冬之谓也,阴阳升降于其间矣;
圣人之四府者,易书诗春秋之谓也,礼乐隆污于其间矣。
春为生物之府,夏为长物之府,秋为收物之府,冬为藏物之府。
号物之庶谓之万,虽曰万之又万,其庶能出此昊天之四府者乎?
易为生民之府,书为长民之府,诗为收民之府,春秋为藏民之府。
号民之庶谓之万,虽曰万之又万,其庶能出此圣人之四府者乎?
昊天之四府者,时也; 圣人之四府者,经也;
昊天以时授人,圣人以经法天,天人之事当如何哉。
观物篇五十四
观春则知易之所存乎? 观夏则知书之所存乎? 观秋则知诗之所存乎? 观冬则知春秋之所存乎?
易之易者,生生之谓也; 易之书者,生长之谓也; 易之诗者,生收之谓也; 易之春秋者,生藏之谓也。
书之易者,长生之谓也; 书之书者,长长之谓也; 书之诗者,长收之谓也; 书之春秋者,长藏之谓也。
诗之易者,收生之谓也; 诗之书者,收长之谓也; 诗之诗者,收收之谓也; 诗之春秋者,收藏之谓也。
春秋之易者,藏生之谓也; 春秋之书者,藏长之谓也; 春秋之诗者,藏收之谓也; 春秋之春秋者,藏藏之谓也。
生生者,修夫意者也; 生长者,修夫言者也; 生收者,修夫象者也; 生藏者,修夫数者也。
长生者,修夫仁者也; 长长者,修夫礼者也; 长收者,修夫义者也; 长藏者,修夫智者也。
收生者,修夫性者也; 收长者,修夫情者也; 收收者,修夫形者也; 收藏者,修夫体者也。
藏生者,修夫圣者也; 藏长者,修夫贤者也; 藏收者,修夫才者也; 藏藏者,修夫术者也。
修夫意者,三皇之谓也; 修夫言者,五帝之谓也; 修夫象者,三王之谓也; 修夫数者,五伯之谓也。
修夫仁者,有虞之谓也; 修夫礼者,有夏之谓也; 修夫义者,有商之谓也; 修夫智者,有周之谓也。
修夫性者,文王之谓也; 修夫情者,武王之谓也; 修夫形者,周公之谓也; 修夫体者,召公之谓也。
修夫圣者,秦穆之谓也; 修夫贤者,晋文之谓也; 修夫才者,齐桓之谓也; 修夫术者,楚庄之谓也。
皇帝王伯者,易之体也; 虞夏商周者,书之体也; 文武周召者,诗之体也; 秦晋齐楚者,春秋之体也。
意言象数者,易之用也; 仁义礼智者,书之用也; 性情形体者,诗之用也; 圣贤才术者,春秋之用也。
用也者心也,体也者迹也。 心迹之间有权存焉者,圣人之事也。
三皇同意而异化,五帝同言而异教,三王同象而异劝,五伯同术而异率。
同意而异化者必以道,以道化民者,民亦以道归之,故尚自然。
夫自然者,无为无有之谓也,无为者非不谓也,不固为者也,故能广; 无有者非不有也,不固有者也,故能大。 广大悉备而不固为固有者,其惟三皇乎?
是故知能以道化天下者,天下亦以道归焉。 所以圣人有言曰:我无为而民自化,我无事而民自富,我好静而民自正,我无欲而民自朴。 其斯之谓欤。
三皇同仁而异化,五帝同礼而异教,三王同义而异劝,五伯同智而异率。
同礼而异教者必以德,以德教民者,民亦以德归之,故尚让。
夫让也者,先人后己之谓也,以天下授人而不为轻,若素无之也; 受人之天下而不为重,若素有之也。 若素无素有者,为不己无己有之也。 若己无己有,则举一毛以取与于人,犹有贪鄙之心生焉,而况天下者乎? 能知其天下之天下非己之天下者,其惟五帝乎?
是故知能以德教天下者,天下亦以德归焉。 所以圣人有言曰:垂衣裳而天下治,盖取诸乾坤,其斯之谓歔。
三皇同性而异化,五帝同情而异教,三王同形而异劝,五伯同体而异率。
同形而异劝者必以功,以功劝民者,民亦以功归之,故尚政。
夫政也者,正也,以正正夫不正之谓也。 天下之正莫如利民焉,天下之不正莫如害民焉。 能利民者正,则谓之曰王矣; 能害民者不正,则谓之曰贼矣。
以利除害,安有去王耶? 以王去贼,安有弑君耶? 是故知王者正也,能以功正天下之不正者,天下亦以功归焉。 所以圣人有言曰:天地革而四时成,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,其斯之谓歔。
三皇同圣而异化,五帝同贤而异教,三王同才而异劝,五伯同术而异率。
同术而异率者必以力,以力率民者,民亦以力归之,故尚争。
夫争也者,争夫利者也,取以利,不以义,然后谓之争。
小争交以言,大争交以兵,争夫强弱者也,犹借夫名焉者,谓之曲直。
名也者,命物正事之称也; 利也者,养人成物之具也。 名不以仁无以守业,利不以义无以居功,利不以功居,名不以业守,则乱矣。 民所以必争之也。
五伯者,借虚名以争实利者也。 帝不足则王,王不足则伯,伯又不足则左袵矣。 然则五伯不谓无功于中国,语其王则未也,过左袵则远矣。
周之东迁,文武之功德于是乎尽矣。 犹能维持二十四君,王室不绝如线,秦楚不敢屠害中原者,由五伯借名之力也,是故知能以力率天下者,天下亦以力归焉。
所以圣人有言曰:眇能视,跛能履,履虎尾,咥人凶,武人为于大君。 其斯之谓欤。
夫意也者,尽物之性也; 言也者,尽物之情也; 象也者,尽物之形也; 数也者,尽物之体也。
仁也者,尽人之圣也; 礼也者,尽人之贤也; 义也者,尽人之才也; 智也者,尽人之术也。
尽物之性者谓之道,尽物之情者谓之德,尽物之形者谓之功,尽物之体者谓之力。
尽人之圣者谓之化,尽人之贤者谓之教,尽人之才者谓之劝,尽人之术者谓之率。
道德功力者,存乎体者也; 化教劝率者,存乎用者也; 体用之间有变存焉者,圣人之业也。
夫变也者,昊天生万物之谓也。 权也者,圣人生万民之谓也。 非生物、非生民,而得谓之权变乎?
观物篇五十五
善化天下者,止于尽道而已; 善教天下者,止于尽德而已; 善劝天下者,止于尽功而已; 善率天下者,止于尽力而已。
以道德功力为化者,乃谓之皇矣; 以道德功力为教者,乃谓之帝矣; 以道德功力为劝者,乃谓之王矣; 以道德功力为率者,乃谓之伯矣。
以化教劝率为道者,乃谓之易矣; 以化教劝率为德者,乃谓之书矣; 以化教劝率为功者,乃谓之诗矣; 以化教劝率为力者,乃谓之春秋矣。
此四者,天地始则始焉,天地终则终焉,终始随乎天地者也。
夫古今者,在天地之间犹旦暮也。 以今观今则谓之今矣,以后观今则今亦谓之古矣; 以今观古则谓之古矣,以古自观则古亦谓之今矣。 是知古亦未必为古,今亦未必为今,皆自我而观之也。 安知千古之前,万古之后,其人不自我而观之也?
若然,则皇帝王伯者,圣人之时也; 易书诗春秋者,圣人之经也。 时有消长,经有因革。 时有消长,否泰尽之矣; 经有因革,损益尽之矣。 否泰尽而体用分,损益尽而心迹判,体与用分,心与迹判,圣人之事业于是乎备矣。
所以自古当世之君天下者,其命有四焉:一曰正命,二曰受命,三曰改命,四曰摄命。
正命者,因而因者也; 受命者,因而革者也; 改命者,革而因者也; 摄命者,革而革者也。
因而因者,长而长者也; 因而革者,长而消者也; 革而因者,消而长者也; 革而革者,消而消者也。
革而革者,一世之事业也; 革而因者,十世之事业也; 因而革者,百世之事业也; 因而因者,千世之事业也。 可以因则因,可以革则革者,万世之事业也。
一世之事业者,非五伯之道而何?
十世之事业者,非三王之道而何?
百世之事业者,非五帝之道而何?
千世之事业者,非三皇之道而何?
万世之事业者,非仲尼之道而何?
是知皇帝王伯者,命世之谓也。 仲尼者,不世之谓也。
人皆知天地之为天地,不知天地之所以为天地。 不欲知天地之所以为天地则已,如其必欲知天地之所以为天地,则舍动静将奚之焉?
夫一动一静者,天地之至妙者歟? 夫一动一静之间者,天地人之至妙至妙者歕? 是故知仲尼之所以能尽三才之道者,谓其行无辙迹也,故有言曰:「予欲无言。」 又曰:「天何言哉? 四时行焉,百物生焉。」 其斯之谓欤。
观物篇五十六
孔子赞易自羲轩而下,序书自尧舜而下,删诗自文武而下,修春秋自桓文而下。
自羲轩而下,祖三皇也; 自尧舜而下,宗五帝也; 自文武而下,子三王也; 自桓文而下,孙五伯也。
祖三皇,尚贤也; 宗五帝,亦尚贤也。 三皇尚贤以道,五帝尚贤以德。
子三王,尚亲也; 孙五伯,亦尚亲也。 三王尚亲以功,五伯尚亲以力。
嗚呼! 时之既往亿万千年,时之未来亦亿万千年,仲尼中间生而为人,何祖宗之寡而子孙之多耶? 此所以重赞尧舜。 至禹则曰:禹吾无间然矣。
仲尼后禹千五百余年,今之后仲尼又千五百余年,虽不敢比夫仲尼,上赞尧舜禹,岂不敢比孟子上赞仲尼乎。
人谓仲尼惜乎无土,吾独以为不然。 匹夫以百亩为土,大夫以百里为土,诸侯以四境为土,天子以四海为土,仲尼以万世为土。 若然,则孟子言,自生民以来,未有如夫子。 斯亦未为之过矣。
夫人之能求而得富贵者,求其可得者也。 非其可得者,非所以能求之也。 昧者不知,求而得之,则谓其己之能得也,故矜之; 求而失之,则谓其人之不与也,故怨之。
如知其己之所以能得,人之所以能与,则天下安有不知量之人耶? 天下至富也,天子至贵也,岂可妄意求而得之也? 虽曰天命,亦未始不由积功累行,圣君艰难以成之,庸君暴虐以坏之,是天欤? 是人欤?
是知人作之咎,固难逃已; 天降之灾,禳之奚益? 积功累行,君子常分,非有求而然也。 有求而然者,所谓利乎仁者也。 君子安有余事于其间哉? 然而有幸有不幸者,始可以语命也已。
夏禹以功有天下,夏桀以虐失天下; 殷汤以功有天下,殷纣以虐失天下; 周武以功有天下,周幽以虐失天下。
三者虽时不同,其成败之形一也。
平王东迁,无功以复王业; 赧王西走,无虐以丧王室,威令不逮一小国诸侯,仰存于五伯而已,此又奚足道哉? 但时无真王者出焉,虽有虚名,与杞宋其谁曰少异? 是时也,春秋之作不亦宜乎!
仲尼修经周平王之时,书终于晋文侯,诗列为王国风,春秋始于鲁隐公,易尽于未济卦。 予非知仲尼者,学为仲尼者也。
礼乐赏罚自天子出,而出自诸侯,天子之重去矣。 宗周之功德自文武出,而出自幽厉,文武之基息矣,由是犬戎得以侮中国。 周之诸侯,非一独晋能攘去戎狄,徙王东都洛邑,用存王国,为天下伯者之倡,秬鬯圭瓚之所锡,其能免乎?
传称:子贡欲去鲁告朔之餼羊,孔子曰:「赐也,尔爱其羊,我爱其礼。」 是知名存实亡者,犹喻于名实俱亡者矣。 礼虽废而羊存,则后世安知无复行礼者乎? 晋文公尊王虽用虚名,犹能力使天下诸侯知有周天子而不敢以兵加之也。 及晋之衰也,秦由是敢灭周,斯爱礼之言信不诬矣。
齐景公尝一日问政于孔子,孔子对曰:「君君,臣臣,父父,子子。」 公曰:「善哉! 信如君不君,臣不臣,父不父,子不子,虽有粟,吾得而食诸?」
是时也,诸侯僭天子,陪臣执国命,禄去公室,政出私门,景公自不能上奉周天子,欲其臣下奉己,不亦难乎? 厥后齐祚卒为田氏所移。 夫齐之有田氏者,亦犹晋之有三卿也; 晋之有三卿者,亦犹周之有五伯也。
韩赵魏之于晋也,既立其功,又分其地; 既卑其主,又夺其国。 田氏之于齐也,既得其禄,又专其政; 既杀其君,又移其祚。 其如天下之事,岂无渐乎履霜之戒? 宁无思乎?
传称:王者,往也。 能往天下者,可以王矣。 周之衰也,诸侯不朝天子久矣。 及楚与中国会盟,仲尼始进爵为之子,其于僭王也,不亦陋乎。
夫以力胜人者,人亦以力胜之。 吴尝破越而有轻楚之心,及其破楚,又有骄齐之志,贪婪功利,不顾德义。 侵侮齐晋,专以夷狄为事,遂复为越所灭。 越又不监之其后,复为楚所灭。 楚又不监之其后,复为秦所灭。 秦又不监之其后,复为汉所代。 恃强凌弱,与豺虎何以异乎? 非所以谓之中国义理之师也。
宋之为国也,爵高而力卑者乎? 盟不度德,会不量力,区区与诸侯并驱中原,耻居其后,其于伯也,不亦难乎?
周之同姓诸侯而克永世者,独有燕在焉。 燕处北陆之地,去中原特远,苟不随韩赵魏齐楚较利刃,争虚名,则足以养德待时而观诸侯之变。 秦虽虎狼,亦未易加害,延十五六年后,天下事未可知也。
中原之地方九千里,古不加多而今不加少,然而有祚长祚短,地大地小者,攻守异故也。 自三代以降,汉唐为盛,秦界于周汉之间矣。 秦始盛于穆公,中于孝公,终于始皇,起于西夷,迁于岐山,徙于咸阳,兵渎宇内,血流天下,并吞四海,更革古今,虽不能比德三代,非晋隋可同年而语也。 其祚之不永,得非用法太酷,杀人之多乎。 所以仲尼序书终于秦誓一事,其旨不亦远乎。
夫好生者,生之徒也; 好杀者,死之徒也。 周之好生也以义,汉之好生也亦以义; 秦之好杀也以利,楚之好杀也亦以利。 周之好生也以义,而汉且不及; 秦之好杀也以利,而楚又过之。 天之道,人之情,又奚择于周秦汉楚哉? 择乎善恶而已。 是知善也者,无敌于天下而天下共善之; 恶也者,亦无敌于天下,而天下亦共恶之。 天之道,人之情,又奚择于周秦汉楚哉? 择乎善恶而已。
皇极经世书卷十一
还没有评论呢,快来抢沙发~