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讲易经解义 2024年08月12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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〈干下艮上〉

大畜之义有二:一止畜,畜干也。 一藴畜,畜德也。 《彖传》兼此二义,《象传》专以畜德言,六爻专以畜止之义言。 六爻中,下三爻干体皆受畜者也,上三爻艮体皆畜下者也。 然受畜者贵止而不进,故初二皆止,三利艰贞,但初与二已为四五二阴所畜,至三为畜极而通之时,又与上皆阳爻不相畜而俱进。 则良马之逐,自与初二不同矣。 畜下者贵防于未然,故四能止初恶于未形而得元吉。 五则于阳之已进而止之,虽言吉而不如四之元吉也。 至上则畜极而通之时,强暴尽除,反侧尽平,而治化洋溢乎四海。 则天衢之亨,又与四五不同矣。 合而观之,凡畜德者,非有刚健笃实辉光之盛,不能成日新之德。 畜恶者,非有德礼潜移默化之机,不能臻荡平之治。 天德王道,圣人于大畜一卦已尽发明。 则观大畜之象,玩大畜之辞,天下之道可以旁通而无遗矣。

大畜,利贞,不家食吉,利涉大川。

此卦乾下艮上,以艮畜干,所畜者大,故名大畜。 卦辞言,畜道必出于正,然后可以享君之禄,而成天下之功也。 不家食,谓食禄于朝。 涉大川,言能匡济时艰而成功也。

文王系大畜彖辞曰:道之所贵者正,君子为畜之道,而可苟哉? 必精以择之,一以守之,使吾之所畜,莫非天德王道之精,而不杂于异端霸术之陋,则不徒畜之大,而且畜之正矣。 然徒畜而不知所以适用,是自私也,而可乎? 故必舍其家食之贱,以膺天禄之尊,则所畜得以显其施,而利贞之守以达矣,何吉如之? 然徒出而不能有以自见,是苟禄也,而可乎? 故必当天下之大难,以成天下之大功,则所畜得以懋其猷,而利贞之效以彰矣,何利如之! 夫大畜利贞,体之所以立也。 不家食,涉大川,用之所以行也。 必有其体而后有其用,信乎畜之贵大而正也。

此卦有止畜、藴畜二义,六爻中,下三爻以君子为小人所畜言,上三爻以君子畜小人言。 此畜止之义也。 《大象传》以多识前言往行言,此藴畜之义也。 彖言人必有大蔷畜,方有大设施,故推其所畜之正者,以之食禄于朝则吾道藉以大行,以之匡济时艰则世道赖以安奠。 似亦专主藴畜而言。 然《彖传》又以艮畜乾为能止健,则未尝不兼畜止之义,当是具此二说。 故圣人谓:智者观其彖辞思过半矣。 以见彖之无所不统也。

《彖》曰:大畜,刚健笃实辉光,日新其德。 刚上而尚贤,能止健,大正也。 不家食吉,养贤也。 利涉大川,应乎天也。

此《彖传》,是释大畜彖辞,以明所畜之正而大也。

孔子释大畜彖辞曰:卦何以名大畜哉? 盖德具于心,而见于事者也。 卦德内乾是主于内者,天理精纯而不杂,德性常用而不挠,何如其刚健也! 外艮是见于外者,躬行恳切,践履真挚,而自然光华发越,何如其笃实辉光也! 夫内有无私之本体,而外有实践之光辉,所养者日益精明,所行者日益坚固。 德之藴畜,时乃日新,而德为天下之至德矣。 此大畜之所由名也。 辞何取于利贞哉? 卦变自需来,九自五而上,是贤者正居臣位也。 卦体六五尊而尚之,是人君能尊贤礼士也。 卦德以艮畜干,是又能禁戢强暴,使不为恶也。 刚上而不以正,则为枉道徇人; 尚贤而不以正,则为恭敬无实; 止健而不以正,则为化导无方而人不服。 三者皆非大正不能,然则畜德者可不以正乎? 此利贞之所由取也。 辞言「不家食吉」者,盖大畜利贞,既为可尚之贤,而六五又有尚贤之象,是人君共以天禄,养以大烹,而贤者得食于朝廷之上矣。 其不家食吉宜也。 辞言「利涉大川」者,盖大畜利贞既具应用之本,而六五下应于乾,又有应天之义,是不先时有为而拂乎天,亦不后时不为而逆乎天。 操纵閤辟,不失时行之道矣,其利涉大川宜也。 《易》之一书,以贞为主,干之大,大于利贞; 坤之大,大于永贞。 畜之大,亦大以贞,故不徒曰正而曰大正。 不正则藴畜之德不大,在吾已非贤矣。 欲其君尚而养之,不可得也。 不正则畜止之得亦不大,虽有止健之才,欲其应天而济变,不可得也。 或谓:圣人之道,神妙莫测,在于权而不在于正。 不知行权正以求得夫正耳,岂正之外复有权乎?

《象》曰:天在山中,大畜,君子以多识前言往行,以畜其德。

此《象传》,是言君子体大畜之象,而尽其畜德之功也。 多识,谓博求而识于心也。

孔子释大畜象曰:干天也,艮山也,天体至大而在山中,是大畜之象也,君子观象而知畜德之方焉。 盖古人由畜德之盛,而时发于言行之间,则前言之毕存,非繁文也,是德之精华也。 往行之具载,非陈迹也,是德之实体也。 君子于是多识前言往行,以畜其德焉。 得古人之言行,即得古人之心; 得古人之心之理,即得吾心之理。 其所畜不亦大哉!

按:多识言行,或以为近于口耳之学,未免玩物丧志,不知本末精粗,道原一贯。 言行在外,而其理根于心; 心德在内,而其实寓于言行。 故为学者,必居敬涵养以为主,而又博闻广见以为资。 师心而不师古,好悟而不好学,岂善畜德者乎? 《书》曰:「人求多闻,时惟建事,学于古训,乃有获。」 帝王圣贤无二学也。

初九,有厉,利己。

《象》曰:有厉利己,不犯灾也。

此一爻是言,君子进则有危,当以义命自安也。 厉,危也。 已,止而不进也。

周公系大畜初爻曰:初九为六四所畜,而又以阳刚居干体之下。 刚锐喜进,久为小人所侧目,宜有厉者也。 倘复冒昧以往,必蹈危机,厉其能免乎? 惟健而能止,则沈几观变,安乎义命之常。 以为时未可为,不妨藏器以有待也。 全身远害,何利如之?

孔子释初象曰:灾自外至者也,人自犯之耳。 苟身履危困,而诿为命之不犹,晚矣。 若初之知有厉而能已,是其委蛇顺时,不至犯小人摧抑之灾也。

按:君子出处,不可不审。 非独为小人所畜,当止而不进。 即为小人所引,而轻身就之,终必有害。 盖一有急于用世之念,往往忘虑患持难之心也。 先儒谓:乾阳上进,不有以止之,则其神不定,其守不粹。 故皆以止为义。 大畜之初九,其即干之潜龙乎。

【今注】

摧抑:摧残压抑。 《三国志. 田豫传》:「其御夷狄,恒摧抑兼并,乖散彊猾。」

九二,舆说轼。

《象》曰:舆说轼,中无尤也。

此一爻是言君子守正不往,而能自全其道也。 辐,伏于轴以承辐者。 舆说轼,谓自去其轼而不进也。 尤,过也。

周公系大畜二爻曰:九二阳刚,其才足以有行者,特为六五所畜而未可以进。 二则能以中道自裁,审时揆势,止而不行,脱然于驰逐之塲,而无妄动之虞,为舆说辏之象。 则时不当行,而即不行,所谓可以止则止者也。

孔子释二象曰:舆说轼而不行者,二有中道,故能察乎时之盛衰,势之强弱,则进退不失其正,而躁动之尤何自而至乎?

按:舆者行之具,二已在舆,是势在必行,而自说其辑,则遂止而不行矣。 凡尤者,咎自外来。 当不可之时,而强为天下任事,则偾辕之患,将欲谁诿? 二能说轼以自审,非万全勿动也,又何尤焉? 其殆审几达务之君子乎!

【今注】

偾辕:覆败。 偾,音愤,《说文》:「僵也。」 段注:「引伸之为凡倒败之偁,《大学》曰:『一人偾事。』 注云:『偾犹覆败也。』 」《左传》隐公三年:「庚戌,郑伯之车偾于济。」 偾辕即翻车,引申为覆败。

九三,良马逐,利艰贞。 曰闲舆卫,利有攸往。

《象》曰:利有攸往,上合志也。

此一爻是言君子遇可进之时,尤宜审慎以善其进也。 逐,偕行也。 曰,当作日。 闲,调习也。 卫,防卫也。 上,谓上九。

周公系大畜三爻曰:三居健体之极,又遇上九,以阳处畜之极。 志同德孚,乃不相畜,而与上共进,以驰驱乎王事,有良马逐之象。 然三不虑其不进,但虑其恃刚过锐,而无周慎贞固之力,则必有欲速轻动之咎。 故利于艰难其事,而贞固其守,如舆所载以行也。 而卫所以防行之具,必日日闲习之,使手与器相习,而心与身交慎,则出也不苟,而进也有为。 攸往之利,于三见之矣。

孔子释三象曰:初则利已,二则说轼,而三独利有攸往者,以干阳本欲上进,但恐在上无合志之人,不能展其素具。 今三与上皆阳刚,上之志合乎三之志,而同类感通,相为汲引,又何嫌何疑,而有不幡然竝进者乎?

按:三负良马之材,可以驰骤天衢。 因其过刚不中,故有艰贞之戒,而教之日闲舆卫。 可见君子出任天下之重,必临事而惧,如弗克济,然后可遗大投艰而无患。 不然,恃才以骋,而颠蹶失防。 一己之身名不足道矣,而悞人家国之托,其罪岂可赎哉!

【今注】

遗大投艰:赋予重责大任。 语出《尚书. 大浩》:「予造天役,遗大投艰于朕身。」

六四,童牛之牿,元吉。

《象》曰:六四元吉,有喜也。

此一爻是言遏恶者,当于未萌,不使其发而难制也。 童者未角之称。 牿,施横木于牛角,以防其触也。

周公系大畜四爻曰:六四艮体而与初相应,畜初者也。 初居最下,阳之微者。 微则其恶未形,而制之甚易。 潜消默化,犹牛未角而牿以防其触之象。 夫人之恶,当既着而后禁,则扞格而难胜。 及其初而豫防,则人自不为恶,而并泯其禁之之迹矣。 所谓以礼立教,不烦刑诛,大善而吉之道也。

孔子释四象曰:恶已章而治之,虽亦足以禁奸戢暴,而不免于刑戮之惨。 其于心,当有所大拂也。 四之止恶未形而元吉,盖豫教而民自服,无为而物自化。 四之心盖有所深喜乎此也。 《记》有之:「禁于未发之谓豫。」 人未有争心,而设礼乐以教其让; 人未有欲心,而悬法制以禁其邪。 开其向善之端,而杜其为恶之路。 此所谓豫也夫! 四与五皆以止下之恶,论成功之广狭,四不如五之广,故五曰有庆,而四曰有喜; 论用力之难易,五不如四之易,故五曰吉,而四曰元吉。 五不如四之易者,其时不同; 而四不如五之广者,其位不同乎。

六五,豶豕之牙,吉。

《象》曰:六五之吉,有庆也。

此一爻是言六五止恶有术,而庆被于天下也。 豕,谓牡豕。 攻其特而去之曰豶,所以去其势也。

周公系大畜五爻曰:五居君位而畜二,二之刚已进而欲止之,是其恶已形而劳于制矣。 幸五以柔居尊,操之有其要,而御之得其术,使之知廉耻,黜奇邪,而自回心革面。 如患豕牙之刚,不制其牙而豶去其势,有牙虽存而刚自止之象。 如是则用力不劳,而刑清民服,何吉如之。

孔子释五象曰:为民上者,不知止恶之方,而惟滛刑以逞,恶未能制,而天下已受其害矣。 六五之吉,盖知其本而制之有道,不必徒事禁防,而风移俗易,福庆被于生民矣。

按:汉之赵张设钩钜捕盗贼,岂不能使奸人屏迹? 君子以为不如颍川之教化,渤海之劝谕。 秦之商君,刑弃灰,制连坐,岂不足戢为恶之志? 君子以为不若虞之化谗说,周之感顽民。 赵张之于牛,不牿之以童,而惟治其触。 商君之于豕,不去其势,而欲制其牙故也。

【今注】

攻其特而去之曰豶:特为牡,牛父、畜父。 攻其特,阉割、去势。 豶,音坟,被阉割过的猪,引申为去势,也有大的意思。 因阉猪长得较大。

赵张设钩钜捕盗贼:赵广汉,汉宣帝时人,时任颍川郡太守和京兆尹,善用钩距法查案。 钩大致上像是现代的说的「钓鱼」之术,用哄骗或旁敲侧击的方法钓出隐情。 距法则是进一步让受审以为审问者已经什么都知道,让其心虚之后将更多的事实真相供出来。 赵广汉善于此术,且用于抓捕盗贼。 《汉书‧赵广汉传》:「广汉为人彊力,天性精于吏职。 见吏民,或夜不寝至旦。 尤善为钩距,以得事情。 钩距者,设欲知马贾,则先问狗,已问羊,又问牛,然后及马,参伍其贾,以类相准,则知马之贵贱不失实矣。 唯广汉至精能行之,它人效者莫能及也。」

颍川之教化:赵广汉之后,韩延寿、黄霸继任颍川太守,教化大行。 《汉书‧地理志》:「颍川,韩都。 士有申子、韩非,刻害余烈, 高士宦,好文法,民以贪遴争讼生分为失。 韩延寿为太守,先之以敬让; 黄霸继之,教化大行,狱或八年亡重罪囚。 南阳好商贾,召父富以本业; 颍川好争讼分异,黄、韩化以笃厚。 君子之德风也,小人之德草也,信矣。」

上九,何天之衢,亨。

《象》曰:何天之衢,道大行也。

此一爻是言世运当亨通之会,而王道自大行也。 天衢,天路也。

周公系大畜上爻曰:上以阳刚处畜极而通之时,是阳气久郁而伸,阴气久凝而散。 奸回尽殄,反侧尽平。 皇路廓清,絶无阻碍,有何天之衢之象。 当此之时,不必制恶而自无恶可制,治化翔洽而颂声丕应,亨莫加于此矣!

孔子释上象曰:所谓何天之衢者,以时与道合也。 天运无处不昌,王化无处不浃。 盖政教四达而治于此观成矣! 其道之大行也,何如哉! 大畜上三爻所以畜下三爻者也,四之牛牿其角,五之豕豶其牙,虽所畜有难有易,而皆不能不用其力。 至上畜极而通,则无藉刑驱势禁,而为恶者自相感而化。 是刚明之臣,遇尚贤之主,可共济天下之险,而坐收涉川之功矣。 故曰何天之衢。 讶之也,实喜之也。 夫不言其难,不见畜之之力; 不言其易,不见畜之之成。 所谓荡荡平平,无反无侧,至治之盛,其在是乎。

【今注】

奸回尽殄:奸邪尽灭。 回,邪也。 殄,尽也、灭也。

反侧尽平:反侧有二义,一是偏邪,《尚书·洪范》:「无反无侧。」 二是叛党,《后汉·光武纪》:“使反侧子自安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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