巽以顺乎人情,如风之动。 风无微而不入,以为天之号令,故有风以先之,复有风以随之。 上巽以象君之出命,下巽以象民之从命。 论成卦,则以初四之柔为主。 论六爻,则以二五之刚为重。 盖巽本取柔之卑伏,然当巽之时,阳亦用巽道,以怀服乎下,故史巫纷若,先庚后庚,皆有丁宁详审之意焉。 总之巽之为卦,以居中得位为善。 二得中而失位,三四得位而失中,初与上则中位俱失,唯以九居五位乎中正,所以吉无不利,而为申命之主。 盖阴始生而阳顺之,二五其最近者也。 刚而有巽义,所谓刚巽乎中正也。 二五据用事之地,而初四处其下,无违乎教命,所谓柔皆顺乎刚也。
巽,小亨,利有攸往,利见大人。
此卦上下皆巽,以一阴伏于二阳之下,其象为风,其性能巽以入,故名为巽。 卦辞言,人有所为,自用则小,而资人则大也。
文王系巽彖辞曰:凡天下之事,阳刚有任事之力,阴柔无干理之才。 此卦以阴为主,才力不足,未克大有所为,仅可以小亨耳。 幸能以阴从阳,则己于人无所拂,人于己有所资,事可立,功可成,而利有攸往也。 然必所从者为阳刚中正之大人,乃为得其正,而有利见之益,可不慎歟。
按:八卦之重,上经先乾次坤,先坎次离。 下经先震艮,次巽兑,皆崇阳也。 巽次旅,旅曰「小亨」,离之一阴,顺乎上下之二阳也; 巽曰「小亨」,巽之一阴,上从乎二五之阳也。 从阳则利,不从阳则不利。 可见阳为贵,而阴为贱矣。 圣人示阴以从阳之利,正欲其安为贱之分也哉。
《彖》曰:重巽以申命,刚巽乎中正而志行,柔顺乎刚,是以小亨,利有攸往,利见大人。
此《彖传》,是释巽彖辞,以明刚柔有相资之义也。 刚巽乎中正而志行,指九五。 柔,指初六、六四。
孔子释巽彖辞曰:此卦上下皆巽,是重巽也。 巽之义为入,重巽则深入之至矣。 夫人君之入人,莫重乎命令。 巽则人君所以施命而告四方者,不厌反复丁宁之详,有以直入乎人之隐,此重巽乃为申命也。 卦辞言「小亨,利有攸往,利见大人」者,盖以卦体之九五言之。 天下刚者恒不能巽顺,九五刚也,而巽入乎中正之德,是为上者刚足以断执,而出之以中,施之以正。 则以一人之中,而使天下之不中者归于中; 以一人之正,而使天下之不正者归于正。 以此建中于民,表正于世,而为所欲为,则志无不行矣。 又以卦体之初六、六四言之,天下柔者多不能自振,今以初之柔而顺二之刚,四之柔而顺五之刚,则柔得刚以为助,不徒一于巽顺,而可以奋发有为矣。 夫柔皆顺乎刚,是以小亨而利有攸往。 然有五之刚巽乎中正而志行,则又为大人之象,而利见大人也。
按:刚柔不可独用,亦不可偏废。 一于刚而不得其中,则必至暴戾而无以宜众; 一于柔而失阳之助,则必至退怯而不能自行。 夫惟刚柔交济,则不竞不绢,无所施而不当矣。 若徒以一阴潜伏之为巽,而不知初四有顺乎阳刚之象,五有顺乎中正之德,则巽之所以致亨者,岂可得而见耶。
《象》曰:随风,巽,君子以申命行事。
此《象传》,是言君子体巽之象,而有深入民心之政也。 随,相继之义。
孔子释巽象曰:风本善入之物,风行相继,则无物不入,巽之象也。 君子体之,以为训示万民,而命令不详无以入斯民之志。 凡事关纪纲法度之大,礼乐刑政之重,利所当兴,弊所当革,必以其所行之事,先为申其命令,致丁宁反复之详,使自近及远,无不晓然于上之意指,然后从而行其所命之事焉,自有以深喻乎民而无不遍矣。
按:人君出政,必有命令以布之。 谆谆于言语之间,惟惧不明且尽,此何心哉? 无非欲通上下之情,而始不至扞格耳。 苟无真实的之心,而徒铺张于诰戒之烦,则元朔之诏,不能回廉耻之风; 建中之诏,不能戢强藩之弊。 虽申命何益耶! 此大哉之言,必本于一哉之心也。
初六,进退,利武人之贞。
《象》曰:进退,志疑也; 利武人之贞,志治也。
此一爻是言初之无断,而示以矫偏之道也。 进退,谓不果。
周公系巽初爻曰:初六以阴居下,为巽之主,是卑巽之过,一于柔懦者也。 于是凡事之来,皆退怯而不敢为,当行复止,方进复退,为进退不果之象。 夫天下之事,惟断乃成,退怯如此,曷克有济? 若以武人之贞处之,振其懦而作其气,出其果断以济巽之所不及,则自不安于退而能遂其进矣,何利如之。
孔子释初象曰:天下事之行止,皆由于志。 初六之志,有所疑而不决,故欲进而不果于进也。 又曰「利武人之贞」者,盖人之志,治则决,乱则疑,苟能先治其志,而有一定之主,尚何进退不果之足患哉。
按:人之气质,必有所偏,惟能力矫其偏,斯为善变化夫气质。 《洪范》三德,正直而外,高明者则用柔克,沈潜者则用刚克。 初之柔弱不振,所谓当以刚克治之者也。 圣贤敎人之法,帝王治世之权,皆不外乎此矣。
九二,巽在牀下,用史巫纷若,吉,无咎。
《象》曰:纷若之吉,得中也。
此一爻是言,二能卑巽以达其诚也。 床下,谓卑者所处。 古者尊者坐于床,卑者拜于床下也。 史职卜筮,巫主祷祠,皆通诚意于神明者。
周公系巽二爻曰:二以阳处阴,既不敢自安,而居下得中,又不为已甚,故能顺以自持,行过乎恭矣。 然由实意以达外,初非流于谄也。 卑以自牧,事过乎谦矣。 然本孚诚以发越,又非失之媚也。 犹巽在床下,而用史巫丁宁,烦悉其辞,以道达于神明之前,此为善用其巽者也。 如是,则克尽事上之道,而收格君之功。 吉而无咎,又何疑焉。
孔子释二象曰:二之用史巫纷若,而乃得吉者,何哉? 以二居下体之中,为得中道,小心而不失于卑谄,巽顺而不同于取容,此所以为吉也。
按:下之事上,固贵乎柔巽,然必有至诚以将之,所谓敬发乎中,不以迹而以心也。 勿欺矢于靖献之先,纳牖出于积中之素,则将顺其美固,见夫恪恭而匡救其失,弥形夫忠爱。 唐太宗谓魏征,人皆言其疏慢,朕独觉其妩媚,诚有以也夫。
九三,频巽,吝。
《象》曰:频巽之吝,志穷也。
此一爻是言,不恒其巽者,有取辱之道也。
周公系巽三爻曰:九三过刚不中,既非下人之资,居下之上,又挟上人之势,本非能巽者也。 其巽也,特勉为之耳。 夫勉为之者,虽可强饰于一时,而不能坚持于永久,为频巽而频失之象。 如是则终归于不巽,而以满招损,不亦吝乎。
孔子释三象曰:巽本不可以伪,为九三之巽,非出于中心,虽强以欺人,而故态复发,自不可掩,则终不足以欺之矣。 其志不已穷哉。
按:天下之理,诚则可久,不诚则不可久。 若勉为巽,而不出于诚,是欲以声音笑貌袭而取之者也。 自以为其术甚工,而其患卒不免于穷。 作伪心劳日拙,亦何益之有哉。
六四,悔亡,田获三品。
《象》曰:田获三品,有功也。
此一爻是言,能下人者,来多助之益也。 田,谓田猎。 三品,一为干豆,一为宾客,一以充庖。
周公系巽四爻曰:六四阴柔无应,是既不得在己之力,而复不得在人之力者。 况上之所承为五,下之所乘为三,又皆阳刚,而非阴柔所能处,似不免于悔矣。 然其用柔能下,秉谦恭以接物,本和易以近人,故所承与乘之阳刚,非独不之侵,反为之助,而悔可亡,且不独仅有所获而已。 贤才汇集,共効协赞之功; 群策毕收,咸献匡襄之益,殆如田猎所获之多,足以备三品之用也。
孔子释四象曰:田获三品则所获者为已多矣。 四谦以下人,而人为我助,则凡事无不得其所求者,故不但无悔,而实有功也。
按:人之不肯下贤,总欲功必自己出耳。 不知能虚怀下人,收天下之贤豪以为国用,则天下之功皆其功也。 此其理尤为人臣者所当知,故曰:「中臣事君以身,上臣事君以人5。」 事君以身者劳而寡效,事君以人者逸而多获。 此之谓矣。
九五,贞吉悔亡,无不利。 无初有终。 先庚三日,后庚三日,吉。
《象》曰:九五之吉,位正中也。
此一爻是言贵更新以善治也。 庚,更也。 先庚三日,谓丁; 后庚三日,谓癸。 丁所以丁宁于其变之前,癸所以揆度于其变之后。
周公系巽五爻曰:五居巽体,恐其承前人之积弊,未免有苟且偷安之意,宜有悔矣。 然幸有阳刚中正之德,终能奋励改图,则有贞而吉,可无巽懦之失,是得亡其悔,而无不利也。 夫始之有悔,是无初也。 亡其悔,则有终矣。 此皆改图之善也。 然当其时,必丁宁于未变之前,而熟思审处,务为先事之防,使吾之所为者,果皆尽善之规,然后从而变之,又必揆度于既变之后,而远虑深谋,求为善后之策,使吾之所为者,果皆经久之图,然后从而安之,如是则所革皆当,人皆信从,世为法则,而得吉矣。
孔子释五象曰:五之所以得吉者,以其所居得阳位之正,而居卦之中,有此中正之德,则意见不偏,施为允协,所以丁宁而揆度者,莫非本此德以行之,故贞而吉也。 苟无其德,安能善变而得吉乎?
按:蛊言先甲后甲,巽言先庚后庚。 盖甲者十干之首,事之造端也。 蛊之败坏已极,故以造事言之,而取诸甲; 庚者十干之过中,事之当更者也。 巽之积弊渐萌,故以更事言之,而取诸庚。 此圣人谨其始终之意也。
上九,巽在牀下,丧其资斧,贞凶。
《象》曰:巽在牀下,上穷也; 丧其资斧,正乎凶也。
此一爻是为过巽而无断者警也。 丧其资斧,失刚断之象。 正,必也。
周公系巽上爻曰:上九处巽之极,巽不以正,而失其阳刚之德,象为巽在床下,而过于卑巽,以至懦而不立,威断绝无,如丧其资斧者然。 纵使施于当巽之地,而柔弱无以自振,遂致取人之侮,虽得其贞,安能免于凶乎?
孔子释上象曰:巽在牀下者,言上居巽之极,专以巽顺为心,其巽至于已甚而穷也。 丧其资斧者,过巽则失其刚断,自然取辱而招侮,有可必其凶者矣。
按:上九巽在牀下,与九二之取象同,而有吉凶之异者,盖九二巽在牀下而用史巫纷若,则为过而不过,所谓不至已甚者也,故达其孚诚而得吉。 此爻巽在牀下,而丧其资斧,则为巽之太过,而失其阳刚之德矣,故流于卑谄而获凶。 学易者其可不知所以自处乎。
还没有评论呢,快来抢沙发~