坎水在兑泽之上,则为泽所节止; 坎水在巽风之下,则为风所离散,故曰涣。 井以木出水,故居塞而能通; 涣以风行水,故通之极而至于涣散。 二四为成卦之主,下卦本坤,刚来居二,不为阴柔所困。 上卦本干,六四以柔居柔,得位之正,不应初而上同于五。 刚不为柔困,柔不与刚忤,刚柔相得,涣之所以能亨也。 以六爻言,唯刚柔上下相合而不散者,为能拯涣。 初柔而二刚,二附就初,在下相合,以任拯涣之责,故初马壮吉,而二奔机得愿也。 五刚而四柔,四上同五,在上相合,以成济涣之功,故四涣群元吉,而五涣汗无咎也。 此皆协力以拯涣者。 至三上居相应之位,以远而不相及,故三则但能涣其躬之难而无悔,上则不过涣血以远害而已。
涣亨,王假有庙,利涉大川,利贞。
此卦坎下巽上,风行水上,有离披解散之象,故名为涣。 卦辞是言人君济涣之道也。 涣,散也。 假,至也。
文王系涣彖辞曰:卦以巽风而行坎水之上,水遇风则涣散,涣之象也。 夫涣则人心已散,若难以得亨者。 幸卦变自渐而来,九来居二而得中,六往居三得九之位而上同于四,是有可据之势。 既有其才,复有其辅,则涣有必济之理而可亨。 夫时当涣散,是天下之涣,皆在所当聚。 而自王者言之,则当先其大者也。 盖涣之时,以九庙则震惊。 王者当假庙孝享,以聚祖考之精神,而使神灵之已涣者复安。 以世道则溃乱,卦则木在水上而能涉川。 王者当拯危济险,以展才略于天下,而使民心之已涣者复合,凡此皆治涣之道也。 然假庙而不以正,是媚神也。 故假庙则必尊祖敬宗,而不敢为邀福之祀。 涉川而不以正,是行险也。 故涉川则必顺天应人,而不敢为侥幸之谋。 二者皆正乃为利耳。 苟或不然,则神不歆而人不与,涣何由而得亨乎?
按:涣兼二义,有因民涣散而萃之意,假庙是也; 有涣天下患难之意,涉川是也。 爻则全以涣为美事,各有不同,不可以一例观也。
《彖》曰:涣亨,刚来而不穷,柔得位乎外而上同。 王假有庙,王乃在中也。 利涉大川,乘木有功也。
此《彖传》,是释涣彖辞,以明涣之所以得亨也。 刚来,谓九居二。 柔得位,谓六居三。 外,谓外卦。 上同,谓三上同乎四。
孔子释涣彖辞曰:时当涣散,不易得亨。 卦名涣而辞即系以亨者,何哉? 盖当涣时,非据可为之地,与能为之才,而复得人之助,皆不足以济涣也。 今卦变自渐而来,九来居二而得中,则得其所安之地,是山河险固,可为据守之资; 形势利便,可施攻取之计。 所以济涣者,有其地矣。 六本柔也,乃往居三,得九之位,是本之以宽仁,济之以雄断,则恩足以结人心,而威足以御强敌。 所以济涣者,有其才矣。 又三与四皆阴,乃三上同于六四,当国步艰难,而得朋以助,则戮力同事,可以扶危定倾,而收再造之功名。 所以济涣者,又有其助矣。 是以不终于涣,而可亨也。 辞云王假有庙者,非徒为观美而已也。 盖当涣时,祖考之精神散失,王者乃聚一己之精神,至于宗庙之中,上以扬谟烈之盛,下以作臣民之心,则对越如在,而祖考之精神有所凴依,而不至于散越矣。 辞谓利涉大川者,非幸致也。 盖涣之时,非救时之才,不能有济。 卦象乘巽木于坎水之上,则以经纶干理之才,为澄清天下之略,有以成济涣之功也。
按:涣为险难之时,非形势才力之兼善,则不能以有济,而又必假庙以收人心之散,必涉川以拯天下之难。 涣之得亨,岂易言哉。
《象》曰:风行水上,涣,先王以享于帝立庙。
此《象传》,是明先王以仁孝而得济涣之道也。
孔子释涣象曰:风行水上,涣散之象也。 当涣之时,郊庙之礼废,上帝祖宗几于无主,使无以合之,将终于涣散而不聚矣。 先王享帝于郊,以明父天母地之礼,而上帝之精神散于清虚之表者,乃萃于郊祀之余矣。 立庙于国,以报祖功宗德之隆,而祖考之精神散于杳冥之中者,乃聚于庙祭之时矣。 夫享帝以明有尊,而人皆知尊尊之义; 立庙以明有亲,而人皆知亲亲之义。 仁孝兼至,而诚无不通,幽无不格,此治涣之大者也。
按:涣之象,因人各有心,不相联属贯通,而天下之势,遂至乖离。 必有所以鼓动感孚之,使归于一,则涣者不求而自合。 故敬天尊祖,自展仁孝之思,而天下之心,已知天神无二主,不敢以下而犯上; 知人物无二本,不敢背死而忘生。 联属人心,莫切于此。 武王克商,至丰祀于周庙。 越三日,柴望大告武成。 而光武初营洛阳,即立郊社宗庙,岂曰神道设敎而已哉。
初六,用拯马壮,吉。
《象》曰:初六之吉,顺也。
此一爻是言人臣资有才者以成济涣之功也。 拯,救也。 顺,谓顺从九二。
周公系涣初爻曰:初六居涣之初,是涣之始也。 当始涣而拯之,其为力犹易。 况初以柔而居九二之下,若藉九二刚中之力以拯之,则资其雄断之略,赖其英武之谋,是拯难而得马之壮也。 夫拯之于初,为力既易,得人之助,功复易成,如是而往,则涣可济而吉矣。
孔子释初象曰:初六阴柔,本非济涣之才,而乃得吉者,何哉? 以九二阳刚之才,足以任天下之重。 初能顺而从之,则藉其力而资其用,所以能成济涣之功而吉也。
按:五爻皆言涣,而初独不言者,以救之尚早,可以不至于涣耳。 然当涣之方萌,而泄泄然因循玩忽,且不能虚己推贤,资天下之豪杰以共济艰难,则必至于涣散,而拯之为难矣。 图事者所以贵知几之识也。
九二,涣奔其机,悔亡。
《象》曰:涣奔其机,得愿也。
此一爻是为当涣而得所藉以成功者幸也。 机,谓人所凴以为安者。
周公系涣二爻曰:九二当涣之时,失其所居,本不足以济涣者。 夫涣而不能济,则有悔矣。 然当涣时,二为得中之地,若能速来居此,是离散之时,失其故居而得善地以自处,则进战退守皆有所据,不犹人当涣奔之时,得其机而可凴之以为安乎。 向者失其所居之悔可亡矣。
孔子释二象曰:涣时皆有愿安之心,今涣而奔得其机,来就所安,而无失其故居之苦,则有以得其所愿矣。
按:九二刚自外来,有奔象。 虽有二阴阻隔,不为迟疑。 且动乎险中,不穷于险,故能据上游以成控制之势。 如萧何之取汉中,邓禹之据南阳,资其险要而沈几观变,以渐图兴复,则混一有其基,非徒以目前之得所安为愿也。
六三,涣其躬,无悔。
《象》曰:涣其躬,志在外也。
此一爻是言人臣忘身以济涣也。 外,指天下而言。
周公系涣三爻曰:六三阴柔而不中正,本有自便自利之私者,宜有悔矣。 幸居得阳位,则志在济时,为能以天下为己责,而汲汲谋所以济之。 凡一身之利害得丧,俱不暇计,有涣其躬之象。 夫为身谋而不顾天下者,其心必有所不安。 今乃忘身以急国难,涣之济否,虽未可必,而举动光明,何悔之有!
孔子释三象曰:人臣报主念殷,其立志在天下,则为人之念重,而为己之意轻矣。 所以能忘身而济涣也。
按:人之所以胶执而不能自脱于险者,有我而已。 六三能释然散其有我之私,故能出险而济涣,使人臣私有未忘,而欲求涣之济,其可得乎?
六四,涣其群,元吉。 涣有丘,匪夷所思。
《象》曰:涣其群元吉,光大也。
此一爻是言,大臣能涣小人之私群而成天下之公道也。 群,谓私党。 丘,谓丘陵。 夷,平常也。
周公系涣四爻曰:六四居阴得正,上承九五,是辅君以济涣者也。 夫当人心涣散之时,各相朋党,缔其私交,而不能混一。 今四下无应与,是能涣小人之私群,而成天下之公道,洵为大善而吉也。 夫私党既散,公道自行,使所散者聚而尽归于五,而有如丘陵之高,是散其小群而成一大群,合忠殚虑,共济时艰,其功业之盛,岂常人思虑之所及哉。
孔子释四象曰:六四之“涣其群,元吉”者,何以得此乎? 盖人之植党者,其心多暗昧而不光,狭小而不大。 四散小人之私群,以成天下之公道,以其心光大而不自私,乃能有此,诚非常人思虑之所及矣。
按:六四非阳刚之才,似不足当大善之义,不知柔顺之臣,不专其权,而杜絶私交,以布公道,其善固甚大也。 尹吉甫称仲山甫曰:「夙夜匪懈,以事一人。」 岂非涣六四之心乎。
九五,涣汗其大号,涣王居,无咎。
《象》曰:王居无咎,正位也。
此一爻是言,人君施令散财而能济涣也。 涣汗,谓如汗之出而不反也。 大号,谓命令。 居,谓居积。
周公系涣五爻曰:当涣之时,民心解散,凡以情意乖离,而恩泽不能下究也。 九五阳刚中正,而居尊位,如涣之时,所宜散者莫大于号令、居积之二者。 散其号令以动天下之心,则人因王言之大而知王心之一矣。 散其居积以济万民之命,则财散于上,民聚于下矣。 如是,则济涣有道,而天下之大势可合于一,何咎之有。
孔子释五象曰:九五不徒涣号,且涣王居,而无咎者,何以得此哉? 凡济涣者,非有其才,虽居尊位,而不能涣; 非居尊位,虽有其才,亦欲涣而不能。 九五以阳刚中正之德而居尊位,则有其德而志不限于推行,有其位而权不阻于运用,是以能公其利而无咎耳。 使非正位,涣何由而济乎!
按:平天下者,必在君臣之合德。 若三之涣躬,四之涣群,可谓靖共盈朝矣。 然天下非无群臣僇力之患,所患君意郁而不宣,君泽壅而不广,则政令弛而下之心疑,封殖固而下之志懈。 虽群臣协力匡勷,而君德未明,何以怀徕四海,而坐致太平。 故济涣之善策,必在正位有德,而为发令散财之道也。
上九,涣其血去逖出。 无咎。
《象》曰:涣其血,远害也。
此一爻是言人臣能拨乱而成济涣之功也。 血去,谓无伤害。 逖出,谓无忧惧。
周公系涣上爻曰:上九以阳刚而居涣极,夫阳刚则有拨乱反正之才,涣极又当乱极思治之候,以此济涣,必能出乎涣矣。 故当涣时,海内疮痍,皆有伤害之危。 今祸乱已息,为能涣其伤害,而伤害已去。 且人心惊恐,皆有忧惧之思,今倾危已安,为能涣其忧惧,而忧惧已出。 夫伤害既去,而畏惧复忘,则岀汤火而登之衽席,济涣之功成矣。 谁得而咎之乎。
孔子释上象曰:时当涣散,不免伤残忧惧之害。 今乃涣其血去逖出者,盖上九以阳刚居涣之极,则危者已安,否者已泰,能岀乎涣而远于害矣。
按:涣有分裂之象,生民之害为大。 幸上卦已出坎险之外,上九又居涣之极,去涣愈远,而血去逖出。 是天心合而运数可回,人事尽而谋猷克展。 此时之民,自无不出险而就安矣。 可见天下未尝无艰危之势,全在大臣有匡济之才。 如汉之陈平、周勃,当诸吕擅兵之时; 唐之李泌、陆贽,值藩镇纷争之日。 皆能深思远虑,芟除祸乱,百姓复安。 其扶危定倾之功,炳在史册,岂非得济涣之道者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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