钦定四库全书
周易口义卷十 宋 胡瑗撰
下经
兑 ䷹〈兑下兑上〉
兑,亨利贞
【义曰】按《序卦》云:「入而后说之,故受之以兑。」 言人能以柔顺之道入于人,则人皆说之,故次于巽。 然谓之兑者,其象为泽,其性为悦,所以为天下说之之法也。 然泽者水之所聚,而滋息万物,以为生成之功,使之皆得滋养而说怿也。 然不谓说,而谓之兑者,盖圣贤之人,将欲感天下之心,必当以仁义之道,恩惠之事,固不可以言语口舌而为说,故去其言而为兑也。 亨者,言圣贤发仁施惠,布德泽以说天下之人,使天下之人皆感说之,故得其亨通也。 利贞者,夫感说之道,多失于邪,若小人之人,止以淫声媚色,雕墙峻宇,流连荒亡,以说于心; 巧言令色,柔佞邪谄,以苟容于人。 如此皆所以丧身败德,以至亡家失天下,是说非正然也。 故圣贤之人,施其感说之道,皆本于至正,则无所不利也。
《彖》曰:兑,说也。 刚中而柔外,说以利贞,是以顺乎天而应乎人。 说以先民,民忘其劳,说以犯难,民忘其死,说之大民劝矣哉!
【义曰】刚中而柔外,说以利贞者,言此卦内二爻为刚,外爻为柔,言所以感说人者,当内有其刚,外示以柔。 然而止有刚则至暴而无以感说天下之心,故当外示之以柔。 内既刚,外复柔,以此说人,则人皆说而归之,是得其正而无所不利也。 是以顺乎天而应乎人者,夫天之体之德,运动而不已,是至刚者也,及其降气以生成万物,则至柔而不失其柔也。 人之情,莫不好安逸而恶危亡,说仁义而惧鄙吝,今圣贤之人,内有刚明之德,而外示柔顺之道,施其仁义,发其恩惠,以说于天下,是上能顺乎天之心,而下能应乎人之情也。 说以先民,民忘其劳者,民之情皆欲安而恶劳。 若圣贤之人,将欲役使之,必当发其仁义恩惠感说之,则民从其役使而忘劳苦之心也。 夫就死者,人之所难也。 圣贤先能发仁义德泽,然后使之冒犯大难,至于死地,则民亦说乐而从之,无有怨也。 说之大,民劝矣哉者,夫施说之道,固非小小之事可以感怀天下之心,必须有仁义德泽,以遍施天下,使民虽从其劳役,犯其死难,皆无怨心,况乎纳之以善教民,固劝而说从之矣。
《象》曰:丽泽,兑,君子以朋友讲习。
【义曰】上下二体皆兑,是二泽相丽也。 夫水之聚于一泽之中,则能滋息万物,而使之皆得其说怿,而况二泽相丽,是其说之大者也。 君子观是象,凡施说之道,必当施之于大,而至于久远。 若小人惟以浅近为说,以快己之欲,然至于久远,则不能无厌倦之心。 厌倦既生,至丧身亡家,败国失天下,皆由于此。 故君子之人,当说其大者,惟朋友讲习。 盖朋友之道,同心同德,其志气相契,所讲者圣人之道德,所习者圣贤之事业。 日闻其所不闻,日见其所不见。 使道德事业,愈久而愈新,皆无其厌倦之心,是为说之道,莫重于此也。
初九,和兑,吉。 《象》曰:和兑之吉,行未疑也。
【义曰】和谓中和也,夫兑者西方之卦也。 以四时言之,则为秋。 秋所以成万物,万物皆说而成也。 君子之人,在上以义制天下之民,使之感说而归之,故当广发其中和之教,所应不系于一,无心于物,而使之自然感说而从之,则不失其兑之义也。 今初九居兑之始,是能刚中而柔外,以施其说也。 何则? 盖以其有刚明之才,故曰刚中。 体夫兑说,故曰柔外。 夫内既刚,外又柔,是能以中和之道说天下之人,心无所系,故得天下之懽心,而获其吉者也。
《象》曰「和兌之吉,行未疑也」者,初九能以中和之道,上不係應,而行不在私,故以此而施說于人,則人皆說而從之,復何所疑哉。
九二,孚兌,吉,悔亡。《象》曰:孚兌之吉,信志也。
【義曰】此爻以陽居陰,履非其正,本有悔者也。然以剛居中,是其有至信,發之于中,而施說于人,不為邪僻,不為非妄,使天下之人,皆必信之,以至歡心而歸一獲其吉,是得其所以為說之道,悔遂亡矣。
《象》曰「孚兌之吉,信志也」者,能以由中之信,發于己之志,而施說于天下。天下之人,莫不說而歸之。
六三,來兌,凶。《象》曰:來兌之凶,位不當也。
【義曰】夫感說之道,必須至公至正,无所偏係,使天下之人自然而說之則可也。固不可以言語口舌柔邪,以苟取于人,而求其說。今六三當施說之世,以陰居陽,又在一卦之上,是履不得中,行不得正,以不中不正之道,是欲以柔邪諂佞,姑息苟且,以來天下之說,雖天下之民,一時懽心而說從之,終无其道以久說斯民,以是施說,非凶而何?
九四,商兌未寧,介疾有喜。《象》曰:九四之喜,有慶也。
【義曰】商,謂商議,裁制也。寧,安也。介,隔也。疾,謂六三也。九四以剛明之資,居上卦之下,切近九五之君,是居得大位,與持重權者也。既為權位之臣,則邪媚之人,皆欲以甘言巧語柔佞之道,以苟說于己,將以希進用之地。然小人之徒,止欲榮進一身而已,若使進而有位,則上必為害于君,下必為害于民。君民之間,皆被其疾害,是則九四既有權位,人求說己,及己之說人,皆當商議裁制,其所說之義,則不失其正。然既商議裁制,則旦夕憂慮,常恐小人之進,故未能斯須遑安也。介疾有喜者,六三既以柔邪欲說于己,欲圖進其身,苟進之,則為君民之害矣。故九四則當施剛明之德,以裁制而介隔杜絕之。既能介隔六三之小人,則天下之賢者得以進,天下之民皆得其安。上以致國于太平,下以納民于富壽之域,是有其喜慶者也。
《象》曰「九四之喜,有慶也」者,九四所以有喜者,蓋由能介隔六三諂佞之小人,使不得進,所以杜君民之害。使賢者得路,以施仁義於天下,獲其福慶之事也。
九五,孚于剝,有厲。《象》曰:孚于剝,位正當也。
【义曰】孚,信也。 剥,刻也。 夫圣贤之人,皆以仁义为先,若使之进于有位,则上可以致君于无过之地,下可以跻民于富寿之域,使天下罔有一民一物,不得其所,而不被其福庆也,此圣贤之所用心也。 小人则不然,外以柔邪谄佞,内以贪残狠毒为心,若使之见用,于上必为乱于君,于下必为害于民,以至天下皆被其剥刻。 然则为天下者,欲治于民,莫若以至诚委任天下之贤,使推其仁义之心,以布泽流惠,则天下不劳而治矣。 今九五以刚明中正之德,居至尊之位,为兑之主,是有可致之资。 既有其资,则当信任其贤明有德之人,以辅助于己,故天下皆被其赐矣。 且五虽本应于九二,九二有刚正之德,而己不能尽柔巽以任用之,反比于上六邪佞不正之臣,是所信者剥刻之小人也。 既信剥刻之小人,则贤者退而朝廷昏乱,纪纲废弛,以至害于国,而及乎天下,是其危厉之甚也。
《象》曰「孚于剥,位正当也」者,此圣人戒之之辞也。 言九五居可致之位,操可致之资,反委任上六柔邪之小人,以剥刻君子,自取危厉,故于此切戒之,责于五也。
上六,引兑。 《象》曰:上六引兑,未光也。
【义曰】引者牵引之辞也,言上六以阴柔居一卦之极,当无位之地,故欲以柔邪不正之道,苟且以牵引天下之民,欲使尽归说于已。
《象》曰「上六引兑,未光也」者,夫施说之道,一失其正,则皆为私邪而不可行,况其以柔佞,欲苟说于人乎? 今上六既然,故虽得人之说,其道亦未足为光大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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