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易》曰:“憧憧往来,朋从尔思。」 子曰:「天下何思何虑? 天下同归而殊涂,一致而百虑。 天下何思何虑? 日往则月来,月往则日来,日月相推而明生焉。 寒往则暑来,暑往则寒来,寒暑相推而岁成焉。 往者屈也,来者信也,屈信相感而利生焉。 尺蠖之屈,以求信也。 龙蛇之蛰,以存身也。 精义入神,以致用也。 利用安身,以崇德也。 过此以往,未之或知也。 穷神知化,德之盛也。」 (第一节注释)
易曰:「困于石,据于蒺蔾,入于其宫,不见其妻,凶。」 子曰:「非所困而困焉,名必辱; 非所据而据焉,身必危,既辱且危,死期将至,妻其可得见耶?」 (第二节注释)
易曰:「公用射隼于高墉之上,获之,无不利。」 子曰:「隼者禽也,弓矢者器也,射之者人也,君子藏器于身,待时而动,何不利之有。 动而不括,是以出而有获,语成器而动者也。」 (第三节注释)
子曰:「小人不耻不仁,不畏不义,不见利不劝,不威不惩。 小惩而大诫,此小人之福也。 《易》曰:『屨校灭趾,无咎。』 此之谓也。」 (第四节注释)
「善不积不足以成名,恶不积不足以灭身。 小人以小善为无益而弗为也,以小恶为无伤而弗去也。 故恶积而不可掩,罪大而不可解。 《易》曰:’何校灭耳凶。’ 」(第五节注释)
子曰:「危者安其位者也,亡者保其存者也,乱者有其治者也。 是故君子安而不忘危,存而不忘亡,治而不忘乱。 是以身安而国家可保也。 《易》曰:『其亡其亡,系于苞桑。』 」(第六节注释)
子曰:「德薄而位尊,知小而谋大,力小而任重,鲜不及矣。 易曰:『鼎折足,覆公餗,其形渥,凶。』 言不胜其任也。」 (第七节注释)
子曰:「知几其神乎! 君子上交不谄,下交不渎,其知几乎! 几者动之微,吉之先见者也。 君子见几而作,不俟终日。 《易》曰:『介于石,不终日,贞吉。』 介如石焉,宁用终日,断可识矣。 君子知微知彰,知柔知刚,万夫之望。」 (第八节注释)
子曰:「颜氏之子,其殆庶几乎! 有不善,未尝不知,知之未尝复行也。 《易》曰:『不远复,无祗悔,元吉。』 」(第九节注释)
天地絪绎,万物化醇,男女构精,万物化生。 易曰:「三人行,则损一人,一人行,则得其友。」 言致一也。 (第十节注释)
子曰:「君子安其身而后动,易其心而后语,定其交而后求。 君子脩此三者,故全也。 危以动则民不与也,惧以语则民不应也,无交而求则民不与也,莫之与则伤之者至矣。 《易》曰:’莫益之,或击之。 立心勿恒,凶。』 」(第十一节注释)
【解读】
此章共举九次「子曰」,注解爻辞十一条。 《系辞上》第三章也有七次引「子曰」注解爻辞,另外在《系上》第十二章也有一次。 因此《系辞》引「子曰」注解的爻辞共十九条。
这十九条爻辞中,只有《系上》注解大过卦初六「藉用白茅」使用到爻题,其余十八条皆未用。 所谓爻题,就是每一爻爻辞之前对于爻位的指称:初九、初六、九二、六二…… 上九、上六。 再比对《左传》引《周易》,都是以遇某卦之某卦来表达,也未见任何爻题。
从这些章节可清楚看出孔子注解《周易》的鲜明风格,与十翼诸传有很大的差异。 孔子鲜少解释个别的字义或基本的语义,也不谈任何的卦爻象,而是直指义理,一针见血地道出爻辞的微言大义。 但有时所言似与经文义理无关,有些好像只是拿些经文自我发挥,自说自话。
比对帛书,在其他逸传之中,还收有很多今本《系辞传》所没有的「子曰」注文,其格式与风格很多都与《系辞传》近似。 另有一些透过故事陈述经文义理,与散逸于汉代及先秦的一些古文献颇为类似。
相较于今本,帛本《系辞传》此章少了五节半的文字。 其中所漏掉的五爻,收录在帛书《要》之中,另有一节的内容则缺了一半。
由此大略可看出,今本《系辞传》是在汉代逐渐形成,历经多手的传抄与编纂。 约略抄写于汉文帝时代的帛书,则还在《系辞》等十翼的形成过程当中。
李光地:此上三章,申吉凶效动而归于贞一之理。 第三章,统论彖爻也。 第四章,举彖所以取材之例。 第五章,举爻所以效动之例也。 盖卦有小大,辞有险易,故凡卦之以阳为主,而阳道胜者,皆大卦也。 以阴为主,而阴道胜者,皆小卦也。 其原起于八卦之分阴分阳,故为举彖取材之例也。 三百八十四爻,正静则吉,邪动则凶,故困三解上相反也。 噬嗑之初上,相反也。 否五鼎四,相反也。 豫二复初,相似也。 损三益上,相反也。 其义皆统于咸之四,故为举爻效动之例也。 夫阴阳并行而以阳为君,则所以归其权于君者一矣。 动静相循而以静为主,则所以专其事于主者一矣。 何则? 理一故也。 故曰:天下之动贞夫一。
第一节
《易》曰:“憧憧往来,朋从尔思。」
子曰:「天下何思何慮?天下同歸而殊塗,一致而百慮。天下何思何慮?日往則月來,月往則日來,日月相推而明生焉。寒往則暑來,暑往則寒來,寒暑相推而歲成焉。往者屈也,來者信也,屈信相感而利生焉。尺蠖之屈,以求信也。龍蛇之蟄,以存身也。精義入神,以致用也。利用安身,以崇德也。過此以往,未之或知也。窮神知化,德之盛也。」
【帛書】
易曰:「童童往來,傰從壐思。」
子曰:「[天下何思何慮,天下同歸而殊塗,一致而]百[慮]。天下何思何慮? 日往[則月來,月往則日來,日月相推而明生焉。寒往則暑來,暑往則寒來,寒暑相]誰而歲[成焉。往者詘也,來]者信也,詘信相欽而利生焉。 [尺蠖之屈,以求信也。龍蛇之蟄],以存身也。請義入神,以至用也。利用安身,以崇[德也。過此以往,未之或知也。窮神知化,德之盛]也。
【今譯】
《周易》說:「憧憧往來,朋從爾思。」
孔子解釋說:「天下何思何慮?天下有同一歸處但途徑則殊異,彼此一致但思慮有百百種。天下何思何慮?太陽離去月亮就回來,月亮離去太陽就回來,日月相互推移,光明因此而產生。寒冬離去則炎熱的夏天就回來,炎熱的夏天離去寒冬就回來,寒暑相互推移因此就有了年歲。日月寒暑的離去,是氣機的委屈消退;日月寒暑的回來,是氣機的增長伸展,屈伸相互感應利益就因此而產生。尺蠖的屈曲,是為了身體的延伸。龍蛇的伏藏,是為了保存身體。精研它的義理以至入於神化的境界,這是為了要經世致用。利用以安身,這是為了要崇敬德性。超過這個範圍的,就無法得知了。窮盡神妙而知道造化,這是德性的極盛。」
【解讀】
孔穎達將此節與三、四章合為一章。
孔子以「殊途而同歸,百慮而一致」註解咸卦九四爻辭。並未明確說明爻辭字義,使得後儒註解也相當分歧,但可以王弼注為代表。
王弼:「不能至於无思以得其黨,故有憧憧往來然後朋從其思也。」王弼以「憧憧往來」為汲汲於以思欲感物之狀,所謂的「不能至於无思」。韓康伯:「天下之動,必歸於一。思以求朋,未能寂。寂以感物,不思而至也。」此大致與王弼注同。
至程頤,則在王弼「無思」的基礎上又加入了「無私」的內涵:「若往來憧憧然,用其私心以感物,則思之所及者有能感而動,所不及者不能感也,是其朋類則從其思也。以有係之私心,既主於一隅一事,豈能廓然无所不通乎?」憧憧然是「用私心感物」。程頤的注解,也受到後儒的採用。
《說文》:「憧,意不定也。」段注:「咸九四曰:憧憧往來。劉表章句曰。憧憧,意未定也。」虞翻:「憧憧,懷思慮也。」馬融王肅則以憧憧往來為人來人往,絡繹不絕。馬融:「憧憧,行貌。」王肅:「憧憧,往來不絕貌。」
憧憧原為意志不定之狀,引申之則形容人之來往不絕。細究孔子註解,似乎以「憧憧往來」為日月寒暑的推移迭變,這又是另成一義了。從「一致而百慮」來推論,「朋從爾思」應當也是正面之解讀。
【注釋】
天下何思何慮:孔穎達:「言多則不如少,動則不如寂,則天下之事,何須思也?何須慮也?」《論語.陽貨篇》子曰:「天何言哉?四時行焉,百物生焉,天何言哉?」
天下同歸而殊塗,一致而百慮:塗,途也。韓康伯:「夫少則得,多則惑。塗雖殊,其歸則同。慮雖百,其致不二。苟識其要,不在博求。一以貫之,百慮而盡矣。」孔穎達:「言天下萬事,終則同歸於一,但初時殊異其塗路也。所致雖一,慮必有百。言慮雖百種,必歸於一致也;塗雖殊異,亦同歸於至真也。」
日往則月來,月往則日來,日月相推而明生焉。寒往則暑來,暑往則寒來,寒暑相推而歲成焉:孔穎達:「此言不須思慮,任運往來,自然明生,自然歲成也。」
往者屈也,來者信也,屈信相感而利生焉:信,伸也。孔子以「屈伸」註解「往來」。《釋文》:「信本又作伸,同音申。韋昭《漢書音義》云:古伸字。」孔穎達:「此覆明上日往則月來,寒往則暑來,自然相感而生利之事也。往是去藏,故為屈也;來是施用,故為信也。一屈一信,遞相感動而利生。」
尺蠖之屈,以求信也。龍蛇之蟄,以存身也:蠖,音獲。尺蠖,一種蛾類的幼蟲,行進時身體屈而後伸,有如匠人用尺丈量,因此曰尺蠖。《釋文》:「虵本又作蛇,同。全身,本亦作存身。」蟄,伏藏也。《說文》:「蟄,藏也。」虞翻:「蟄,潛藏也,龍潛而蛇藏。」
第二節
《易》曰:「困于石,據于蒺蔾,入于其宮,不見其妻,凶。」子曰:「非所困而困焉,名必辱;非所據而據焉,身必危。既辱且危,死期將至,妻其可得見耶?」
【帛書】
易曰:「[困于石,據]于疾利,入于亓宮,不見亓妻,凶。」子曰:「非亓所困而困焉,名必辱。非亓所勮而據焉,身必危。既辱且危,死亓將至,妻可得見[邪?」
【今譯】
《周易》說:「困于石,據于蒺蔾,入于其宮,不見其妻,凶。」孔子解釋說:「不該被圍困的地方卻被圍困,那麼聲名必定受到污辱;不該依靠的卻當作倚靠,身家必定陷入危險。既受污辱又陷入危險,死期將到,妻子那還可以見得到呢?」
【解讀】
孔穎達將此節排在第四章之始。
孔子以「名辱身危,死期將至」注解困卦六三爻辭。
豫六二「介于石」,石原本作为防卫,而今反为所困,因此曰「非所困而困焉」; 棘蔾为有刺植物,用以困人,今反以为据守依靠,因此曰「非所据而据」。
【注释】
死期将至:或作「死其将至」,《释文》:「死其亦作期。」 帛书作「死亓将至」,亓,其也。
第三节
《易》曰:「公用射隼于高墉之上,获之无不利。」 子曰:「隼者禽也,弓矢者器也,射之者人也。 君子藏器于身,待时而动,何不利之有? 动而不括,是以出而有获,语成器而动者也。」
【帛书】
易曰:「公用射鹞于高墉之上,获之,无不利。」 子曰]:「鹞者禽也。 弓矢者器也。 射之者人也。 君子臧器于身,侍者而童,何不利之又? 勭而不矰,是以出而又获也。 言举成器而勭者也。」
【今译】
《周易》说:「公用射隼于高墉之上,获之,无不利。」 孔子解释说:「隼是禽鸟,弓箭是器具,拿弓箭射击的是人。 君子怀藏器具而不露,等待时机而行动,当然是无往不利。 行动而没有阻碍,所以出手就有收获。 这是说君子成器之后而能够行动。」
【解读】
孔子以君子藏器于身,待时而动注解解卦上六爻辞。
相较之下,孔子注解重视的是君子自我的修养,对于可能的祸患随时做好准备,一旦遇事,能够即时应变,动而不括而无所不利。 后世之注解,则多在强调隼所象征的疾害,此或可弥补孔子注解之未言者。
【注释】
动而不括:括,结也,引申为阻碍。 韩康伯:「括,结也。 君子待时而动,则无结阂之患也。」 孔颖达:「言射隼之人,既持弓矢,待隼可射之动而射之,则不括结而有碍也。 犹若君子藏善道于身,待可动之时而兴动,亦不滞碍而括结也。」 程颐:“括结,谓阻碍。」 坤六四:“括囊,无咎无誉。」
第四节
子曰:「小人不耻不仁,不畏不义,不见利不劝,不威不惩。 小惩而大诫,此小人之福也。 《易》曰:『屨校灭趾,无咎。』 此之谓也。」
【帛书】
子曰:「小人[不耻不仁,不畏不义,不见利不劝,不」畏不。 小而大戒,小人之福也。 易曰「构校灭止,无咎」也者,此之胃也。
【今译】孔子说:「小人不会把不仁当作耻辱,对于不义的事也毫无畏惧。 看不到利益就不受到鼓励,没有威胁就无法惩罚于他。 给他小小的惩罚让他得到大大的警诫,这是小人的福气。 《周易》说:『屨校灭趾,无咎。』 说的就是这个道理。」
【解读】
此注解噬嗑初九,下节则注解噬嗑上九。 噬嗑这两爻谈的是刑罚之使用,卦辞所说的「利用刑人」。
初九象征的是罪刑很轻的初犯,孔子以「小惩大戒」注解。 对于小人,给予小小的惩戒,而使其改过迁善,这反而是小人之福。
而上九则象征积重难返,不知悔改的重刑犯。 善要经过日积月累才能够成就善名,恶也是经过累积才足以因此而灭身,此即噬嗑上九之所以何校灭耳而凶。
【注释】
不见利不劝:看不到利益就无法勉励于他,言小人眼中只有利益。 劝,勉励、鼓励。 《说文》:「劝,勉也。」 井卦《象传》:「君子以劳民劝相。」 兑卦《彖传》:「说之大,民劝矣哉。」
第五节
「善不积不足以成名,恶不积不足以灭身。 小人以小善为无益而弗为也,以小恶为无伤而弗去也。 故恶积而不可掩,罪大而不可解。 《易》曰:’何校灭耳凶。’ 」
【帛书】
善不责不足以成名,亚不责不足以灭身。 小人以小善为无益也而弗为也,以小亚[为无伤而弗去也。 故亚责而不可]盖也,罪大而不可解也。 易曰:「何校灭耳凶。」
【今译】
「善良不累积不足以让人成就善名,罪恶不累积也不足以毁灭一个人。 小人因为小善没有益处所以就不做,因为小恶也没什么伤害所以就不舍弃。 因此罪恶一直累积到最后无法再掩盖,以至于罪大恶极而不得解救,这就是《周易》所说的:’何校灭耳凶。’ 」
【解读】
注解噬嗑卦上九。
噬嗑初、上两爻皆取象为受刑者,初在下为始,因此象征为罪恶未深。 上在高而极处,象征为罪恶积重难返。
第六节
子曰:「危者安其位者也,亡者保其存者也,乱者有其治者也。 是故君子安而不忘危,存而不忘亡,治而不忘乱。 是以身安而国家可保也。 《易》曰:『其亡其亡,系于苞桑。』 」
【帛书《要》】
危者安其立者也; 亡者保[其存者也。 乱者有其治者也。 是故]君子安不忘危,存不忘亡,治不[忘乱。 是以身安而国]家可保也。 易曰:其亡其亡,系于枹桑。
【今译】
孔子说:「心怀危险才能够长保位置,心怀灭亡才能够长保其生存,心怀动乱才能够得到治理。 所以,君子平安时不忘记危险,生存时不忘记灭亡,太平治世不忘记乱世。 所以身家平安而国家可以长保,这就是《周易》说的:『其亡其亡,系于苞桑。』 」
【解读】
此注解否卦九五。
生于忧患,死于安乐。 作易者,其有忧患乎! 「危者安其位者也,亡者保其存者也,乱者有其治者也」,危、亡、乱都是忧患意识。
系于苞桑:《集解》作「系于包桑」。
孔颖达:所以今有倾危者,由前安乐于其位,自以为安,故致今日危也。 所以今日灭亡者,由前保有其存,恒以为存,故今致灭亡也。 所以今有祸乱者,由前自恃有其治理,恒以为治,故今致祸乱也。 是故君子今虽获安,心恒不忘倾危之事。 国虽存,心恒不忘灭亡之事。 政虽治,心恒不忘祸乱之事。 心恒畏惧,其将灭亡! 其将灭亡! 乃系于苞桑之固也。
第七节
子曰:「德薄而位尊,知小而谋大,力小而任重,鲜不及矣。 易曰:『鼎折足,覆公餗,其形渥,凶。』 言不胜其任也。」
【帛书《要》】
夫子曰:「德溥而立尊,[ 知小而谋大,力小而任重,]鲜不及。 易曰:『鼎折足,复公莡,其㓝屋,凶。』 言不朕任也。」
【今译】
孔子说:「德行不够而窃居尊贵的位置,智慧短浅而要谋划大事,能力很小却要承担重任,很少有祸不及身的。 《周易》说:’鼎折足,覆公餗,其形渥,凶。’ 讲的是无法胜任其事。」
【解读】
孔子以《不胜其任》解释鼎卦九四爻辞。 在帛书《二三子》另有一段相关记载,孔子回答弟子提问,而有更为详细的阐述。
《二三子》:易曰:「鼎折足,复公莡,亓㓝屋,凶。」 孔子曰:此言下不胜任也。 非亓任而任之,能毋折虖? 下不用则城不守,师不战,内乱反上,胃折足; 路亓国,[芜亓]地,五种不收,胃复公莡; 口养不至,饥饿不得食,谓㓝屋。 二厽子问曰:「人君至于肌乎?」 孔子曰:「昔者晋厉公路亓国,芜亓地,出田七月不归,民反诸云梦,无车而独行。 □□□□□武公□□□□□□□□□焉,不得食亓肉,此亓㓝屋也。 故曰’德义无小,失宗无大’,此之胃也。」
鲜不及:少有祸不及身的。 鲜,少也。 不及,指「刑࠵」之祸患及身。 《释文》:「尟,本亦作鲜。」 虞翻:「鲜,少也。 及,及于刑矣。」
覆公餗,其形渥:餗为八珍之粥。 形渥,刑刘,受到列刑。 刘刑为于屋内处死。 《二三子》作「㓝屋」,㓝为刑的本字。
第八节
子曰:「知几其神乎! 君子上交不谄,下交不渎,其知几乎! 几者动之微,吉之先见者也。 君子见几而作,不俟终日。 《易》曰:『介于石,不终日,贞吉。』 介如石焉,宁用终日,断可识矣。 君子知微知彰,知柔知刚,万夫之望。」
【帛书】
君子见几而作,不位冬日。 易曰:『介于石,不冬[日,贞』吉。』 介于石,毋用冬日,断可识矣。 君子知物知章,知柔[知刚,万夫之望。」
【今译】
孔子说:「知几实在很神妙啊! 君子往上交往不会谄媚,往下交往不会轻慢,实在是知几啊! 所谓的「几」,是运动的最微妙之处,也是可以预见到吉兆的地方。 君子见几而动作,不用等待一整天。 《周易》说:’介于石,不终日,贞吉。』 耿介无私欲而像石头那样地坚定,不用等到一整日,就马上决断而可辨识。 君子既知道最细微的,也知道最显著的; 懂得柔弱,也懂得刚强。 这也是万夫所盼望的。」
【解读】
孔子以「见几而作,不俟终日」注解豫卦六二爻辞。
「几」是中国哲学思想上常见的一个观念,而对于「几」的定义,此节可谓经典:「几者动之微,吉之先见者。」 几是一切运动最微妙之处,这也是吉凶之所系,因此几也是预见吉凶的关键之处。 孔子只说「吉」,但实包含「凶」。
帛书只有后半,缺前半「子曰」至「吉之先见者也」。
孔颖达:动,谓心动。 事动,初动之时,其理未着,卫纤微而已。 已着之后,则心事显露,若未动之先,又寂然顿无,几是离无入有,在有无之际,故云「动之微」也。 直云吉不云凶者,凡豫前知几,皆向吉而背凶,违凶而就吉,无复有凶,故特云吉也。 诸本或有凶字者,其定本则无。
介如石:言对于事理之分辨清楚而坚定如石。 不终日言判断决策之快速,不等一天过去就可以见机而行事。 今本所引子曰将经文「介于石」改为「介如石」,帛本则未改,作「介于石」:「介于石,毋用冬日。」 冬即终的本字。 传统将介解释为耿介。 介如石,言君子品德耿介如石,如孔颖达:「守志耿介似于石。 然见几之速,不待终竟一日。」 程颐:“其节介如石之坚也。」 朱熹:「卦独此爻中而得正,是上下皆溺于豫,而独能以中正自守,其介如石也。」 关于经文「介于石」注解可再参考豫卦六二。
第九节
子曰:「颜氏之子,其殆庶几乎! 有不善,未尝不知,知之未尝复行也。 《易》曰:『不远复,无祗悔,元吉。』 」
【帛书《要》】
夫子曰:颜氏之子其庶几乎? 见几又不善,未尝弗知。 知之,未尝复行之。 易曰:不远复,无诲,元吉。
【今译】
孔子说:「颜氏弟子,可以说很接近于道了! 有不善,从来不会不知道,知道了从来不会再犯,这就是《周易》说的:’不远复,无祗悔,元吉。』 」
【解读】
孔子以颜渊的知过必改注解复初九。 颜氏之子即颜回,孔子曾称赞他「不贰过」。
复原义为返回、归返,引申为改过迁善。 不远复喻指犯错不会远,很快就能够改过迁善,故孔子以颜回之不贰过来注解。
此节未见于帛书《系辞传》,但可见于帛书逸传《要》篇。
【注释】
其殆庶几乎:帛书无「殆」字,作「其庶几乎」。 殆为危,引申为将、近,或作发语辞。 「其殆庶几乎」有两种不同的诠释,一是以庶几为近,此段在称赞颜回近于道。 如《本义》:「殆,危也。 庶几,近意,言近道也,此释复初九爻义。」 《日讲易经》:“庶几,言近道也。」 虞翻:「几者,神妙也。 颜色知微,故殆庶几。 孔子曰:回也其庶几乎。 」虞翻所引出自《论语. 先进》:“回也其庶乎,屡空。」 《论语》并无「几」字。 二是以「庶」为冀望、尚慕,此延续前节而言。 前一节言「知几」,那么此节是在说颜回未能知几,因为颜回为亚圣,只能尚慕知几之境界。 如孔颖达:「言圣人知几,颜子亚圣,未能知几,但殆近庶慕而已,故云其殆庶几乎。 又以殆为辞。」 侯果:「殆,近也。 庶,冀也。 此明知微之难,则知微者唯圣人耳。 颜色亚圣,但冀近于知微而未得也。 在微则昧,理彰而悟,失在未形,故有不善,知则速改,故无大过。」 两说以前一说为佳。 《系辞传》引子曰的这些注解,比较像是各自独立而不相连属的。 孔颖达之说,将此节与前一节硬是关联一起,因此将「庶几」的「几」解释为前一节「知几」的「几」。 「庶几」为古文中常见之用法,也同时有尚募与几近两义。 如《诗经》「未见君子,忧心弈弈; 既见君子,庶几说怿’,’虽无旨酒,式饮庶几; 虽无嘉殽,式食庶几,「庶几夙夜,以永终誉」,《孟子》「王庶几改之」。
无祗悔:祗或作祇,帛书作 。 有多种不同的读法与解释。 《释文》:「祗音支,辞也,马音之是反,韩康伯祁支反,王肃作禔,时支反,《九家》本作字,音支。」 「郑康成曰:祗病也。 陆绩曰:禔安也。 韩康伯曰:祗大也。」 依朱熹,音「其」,「抵」的意思。 无祗悔就是「无抵悔」,不至后悔、不用后悔。 《本义》:「 祗,音其。 一阳复生于下,复之主也。 祗,抵也。」 依马融,为语助辞,无祗悔即无悔。 马融:“祗,辞也。」 韩康伯及侯果以祗为大,无祗悔即无大悔。 陆绩、王肃祗作禔,解释为安,无祗悔即不安而悔。
第十节
天地絪绎,万物化醇。 男女搆精,万物化生。 《易》曰:「三人行,则损一人。 一人行,则得其友。」 言致一也。
【帛书《要》】
天地困,万勿润,男女构请而万物成。 易曰:三人行则损一人,一人行则得其友。 言至一也。
【今译】
天地以阴阳而浓密相交,万物变化而醇厚。 男女交媾而精气感通,万物变化而生育。 《周易》说:「三人行,则损一人。 一人行,则得其友。」 说的就是专一。
【解读】
孔子以「至一」,即专一,注解损卦六三。
此节未见于帛书《系辞传》,但可见于帛书逸传《要》篇,文字有些微不同,但可看出是同一内容。
《周易述义》:絪緼,气之交也。 专一而不二,故其气醲厚而化醇。 构精,形之交也。 专一而不二,故其精凝聚而化生。 盖以一合一,则其精专以一合,二则其情分。
【注释】
天地絪绎,万物化醇:依《释文》,本或作「氤氲」,绎音ㄩㄣ。 绎或音韵,《说文》:「绌也。」 「绋,乱枲也。」 绎为乱麻。 段玉裁注引《玉藻》,以绎为新绵混合旧絮以制衣。 《说文》无絪字,絪通茵、氤:「茵,车重席也。」 絪绎,不知何义。 孔颖达认为是相附着:「絪绎,相附着之义。 言天地无心,自然得一,唯二气絪绎,共相和会,万物感之变化而精醇也。 天地若有心为二,则不能使万物化醇也。」 朱熹解释为交密:「絪緼,交密之状。 醇,谓厚而凝也。 言气化者也。 化生,形化者也,此释损六三爻义。」 《说文》引作「壹㚃」:「㚃,壹㚃也。 从凶从壶,不得泄,凶也。 《易》曰:天地壹㚃。」 段玉裁:「虞翻以否之闭塞释絪绎,赵岐亦以闭塞释志壹、气壹。」 「今《周易》作絪绎,他书作烟煴、氤氲。 蔡邕《注典》引曰:烟烟煴煴,阴阳和一相扶皃也。 张载注《鲁灵光殿赋》曰:烟煴,天地之蒸气也。 《思玄赋》旧注曰:烟煴,和皃。 许据易孟氏作?。 乃其本字,他皆俗字也。 许释之曰不得渫也者,谓元气浑然吉凶未分,故其字从吉凶在壶中会意。 合二字为双声曡韵,实合二字为一字。 《文言传》曰与鬼神合其吉凶,然则吉凶即鬼神也。 《系辞》曰:三人行则损一人,一人行则得其友,言致一也。 ?㚃、构精皆释致一之义。 其转语为抑郁。” 惠栋:「《说文》作壹㚃,晁氏以此经絪緼为古文。 案:张有《复古编》曰:壹从壶吉,于悉切。 㚃从壶凶,于云切。 吉凶在壶中,不得渫也。 别作氤氲,又作絪緼,并非。 《汗简》曰:古《周易》緼作㚃,以絪緼为古文,晁失之。」 帛书《要》作「天地困,万勿润」,「勿」即「物」,「天地困」义近于《说文》所引。
男女构精,万物化生:构,《集解》作「搆」,通媾、觔,交合也。 郑玄:「覯,合也。 男女以阴阳合其精气。」 孔颖达:「构,合也。 言男女阴阳相感,任其自然,得一之性,故合其精则万物化生也。 若男女无自然之性,而各怀差二,则万物不化生也。」
第十一节
子曰:「君子安其身而后动,易其心而后语,定其交而后求。 君子脩此三者,故全也。 危以动则民不与也,惧以语则民不应也,无交而求则民不与也,莫之与则伤之者至矣。 《易》曰:’莫益之,或击之。 立心勿恒,凶。』 」
【帛书《要》】
君子安其身而后动,易亓心而后?,定位而后求。 君子脩此三者,故存也。 危以动,则人弗与也; 无立而求,则人弗予也。 莫之予,则伤之者必至矣。 易曰:「莫益之,或击之。 立心勿恒,凶。」 此之胃也。
【今译】
孔子说:「君子安定自身之后才见诸行动,平易自己的心之后才言语,确定双方的交集之后才提出请求。 君子修养这三者,所以能够全身。 危险而行动,则人民不会参与而跟从; 恐惧而言语,则人民不会回应; 没有交集而请求,人民不会给与。 人民不给与,那么伤害他的事情就会降临。 这就是《周易》说的:’莫益之,或击之。 立心勿恒,凶。』 」
【解读】
孔子注解益卦上九爻辞。 所谓「莫益之」,指的是修此三者有益于民之事:「安其身而后动,易其心而后语,定其交而后求。」 若无法有此益民之事,那么就引来反击而受到伤害。
孔颖达:此明致一之道,致一者在身之谓。 若己之为得,则万事得; 若己之为失,则万事失也。 欲行于天下,先在其身之一,故先须安静其身而后动,和易其心而后语,先以心选定其交而后求。 若其不然,则伤之者至矣。
【注释】
易其心而后语:易,平易、和易也。 孔颖达:「和易其心而后语。」 语,语言。 《日讲易经》将其引申为施号令。 《日讲易经》:「易,坦易也。 语,施诸号令也。」
君子脩此三者,故全也:全,应当指全身,此对比于后文伤之者必至矣。 此可与第六节互参:「危者安其位者也,亡者保其存者也,乱者有其治者也。 是故君子安而不忘危,存而不忘亡,治而不忘乱。 是以身安而国家可保也。」 《日讲易经》以所全者为「取益之道」:「君子脩此三者,则取益之道全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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