钦定四库全书
周易集说卷二十六
宋 俞琰 撰
文言传一
古易十二篇,文言传自为一篇,题曰文言传者,孔子明文王彖辞、爻辞言外之意,以尽乾坤二卦之藴,而余卦之说因可以类推也。 自王弼移附乾坤二卦后,加文言曰三字,冠于首而除去传字,后人遂不曰文言传,而仅曰文言,或谓文饰其言,或谓交错而言,或谓古有是言而孔子文之,或谓言不文则不足以传远,故因其文以详言其理,所以文饰乾坤之大德。 愚案:陆德明释文梁武帝云:文言是文王所制,梁武帝之说必有所据,但制字未莹耳。 或曰:文言文王言及彖辞爻辞,孔子传序文王所言之意而推广之,故曰文言传。 愚观其反复发明乾坤二卦彖辞爻辞之意则知,古易题曰文言传良是矣。 分明彖辞爻辞皆文王之言,而孔子传述之也。 首章云《元者善之长也》,春秋左氏传惠伯之说同,穆姜则以善字为体字较好,或者因而疑之曰兹非孔子之文。 孔子以前,穆姜惠伯尝言之,则此语乃古语也。 愚则曰:古无是语,穆姜惠伯亦无是语,左氏盖借孔子之说为穆姜惠伯之说耳,何以见之? 如吕相绝秦书,此岂当时史氏之文哉,盖皆左氏为之也。 又如国语司空季子之占,既取八物之象,又有坎劳卦之语,审如是,则孔子之前,司空季子已有是说矣,谓《说卦》为非孔子所述亦可也。 吁! 读易者要当明辨,茍轻信左氏之浮言,而反疑圣人,无乃不可乎。
元者善之长也,亨者嘉之会也,利者义之和也,贞者事之干也。
元亨利贞,莫非善也。 元居亨利贞之首,故曰善之长。 亨者通也,亨而无不尽美,故曰嘉之会。 利者宜也,利而无有乖戾,故曰义之和。 贞者正而固也,处事而固守以正,则何事不立,故曰事之干。 乾之元亨利贞,即人之仁义礼智,今于元亨利贞不言仁礼智,而于利独言义,以见君子不以利为利,而以义为利也。
君子体仁足以长人,嘉会足以合礼,利物足以和义,贞固足以干事。
伊川程子曰:比而效之谓之体。 紫阳朱子曰:此语未安,体仁如中庸体物之体,相似仁理也。 人物也,以人之身而体仁之理,乃足以长人矣。
愚谓:君子以仁为体,则痒疴疾痛举切吾身而无一毫之非仁,故足以长人,长人者居人之上而为之君长也。 辅世长民莫如德,则无一物不在所爱之中,盖惟仁者则宜在高位,不仁而在高位,是播其恶于众也,故曰君子体仁足以长人。
礼者天理之节文,嘉会谓事事尽美而动容周旋无不中节也。 礼以会而后行,会以嘉而合礼,故曰嘉会足以合礼。
利与义皆训宜,利自义中来,义安处便是利,非义之外别有利也。 大凡利于己不利于物则为悖于义而不和,岂所宜哉,盖唯利物而不以己害物,则足以和于义而不悖,斯得其宜,故曰利物足以和义。
贞固谓择善而固执之也,固而不正则众议得以屈之,正而不固则众力得以倾之。 唯知正之所在而固守之,乃足以立事,故曰贞固足以干事。
言利贞而不言元亨,言仁义礼而不言智,盖互文见意,将使学者触类而长之也。 紫严张氏曰:不言智而言贞,恶夫智容有不贞者。
君子行此四德者,故曰乾元亨利贞。
人道与天道一也,君子行此仁义礼智,即行此元亨利贞也。 君子即乾也,仁义礼智即元亨利贞也。 自前至此,乃第一节申彖传之意。
初九曰“潜龙勿用”,何谓也? 子曰:龙德而隐者也,不易乎世,不成乎名,遯世无闷,不见是而无闷,乐则行之,忧则违之,确乎其不可拔,潜龙也。
此以下乃第二节,申爻传之意。 欧阳文忠公曰:此非孔子所作之全篇也。 若皆孔子作,则其文自有次第,何假子曰以发之,亦不应自称子曰也。 其先言「何谓」,后言「子曰」,乃讲师自为问答之言,亦如公羊谷梁之传春秋,先言何曷,而后道其师之所传以为传也。 紫扬朱子曰:所谓子曰者,是弟子后来添入,亦不可知。 近来胡五峰将通书除去篇名,却在上面各添「周子曰」,此亦可见其比。 愚谓中庸大学亦称子曰,盖皆后人所加也。
潜见跃飞,皆龙德也,龙德即君德,今曰龙德而隐,谓以九居初,虽有君德,乃在下而隐者也。 不易乎世,守其道而不为习俗所移也。 不成乎名,晦其行而不求名誉之著也。 遯世无闷,遗佚而不怨也。 不见是而无闷,人不知而不愠也。 乐即无闷之谓,无闷故乐也。 乐则行之者君子,乐天知命,安贫而不忧,则遵初九在下之象而行,此潜龙勿用之道也。 忧则违之者小人,不知天命,长戚戚而不乐,则悖初九在下之戒而违此潜龙勿用之道也。 言乐而兼言忧,亦犹后章坤初六,不善之殃与善之庆并说,以见君子则如是,小人则反是也。 或以进字假行字,避字假违字而云,见可而进,知难而避,是岂初九爻辞之旨哉。 夫既潜矣,既勿用矣,尚何见可而又进即,尚何知难而致避耶。 或又谓:君子有时乎忧乐其行,其违皆出于我去圣人之意远矣。 确坚也,确乎其不可*拔者,内有所守而坚确,富贵不能淫,贫贱不能移,威武不能屈也,此章始言龙德而隐,终又总结之曰潜龙也,盖自不易乎世至确乎其不可拔,皆初九潜龙之德,而君子所以勿用也。 若为世俗所移,而求名誉之成,遯世而闷,不见是而闷,内无所守而为人所拔,则岂初九潜龙之德哉。
九二曰「見龍在田,利見大人」,何謂也?子曰:龍德而正中者也,庸言之信,庸行之謹,閑邪存其誠,善世而不伐,德博而化。易曰「見龍在田,利見大人」,君德也。
龍德而正中,謂九二有乾龍之剛德,而在潛躍之間,無過無不及,而正得其中也。庸常也,常言常行,必信必謹,則口不妄語,身不妄動也。邪即人欲,誠即天理,遏人欲所以存天理也。理欲界限不可不嚴,弗為之防則人欲存乎其中而天理亡矣。故閑邪存其誠也,善世猶言兼善天下,不伐不有其善也。位非九五,何以善世?而九二云爾者,德博故也。德博而化,正已而物正也,此大人之事也。君德謂君人之大德,孔子贊乾之九二曰「君德」,蓋明指大人之為九二也。他卦皆以二為臣位,未嘗以二為君德,乾六爻皆言人君之事,九二蓋人君之子,未為人君之時,未有君位而有君德者也。其位雖臣,其德則君,故孔子贊其德曰龍德,又言君德,言信行謹,閑邪存誠,贊其德之中。善世而不伐,德博而化,皆申德施之義。中庸云:唯天下至誠為能化。又云:誠者非自誠己而已也,所以成物也。子思皆本乎此。
九三曰「君子終日乾乾,夕惕若,厲无咎」,何謂也?子曰:君子進德脩業,忠信所以進德也,脩辭立其誠所以居業也,知至至之可與幾也,知終終之可與存義也,是故居上位而不驕,在下位而不憂,故乾乾因其時而惕,雖危无咎矣。
進德脩業謂君子終日乾乾也,何以進德?忠信所以進德也。德與忠信皆主於心者也。何以居業?脩辭立其誠所以居業也。業與辭皆見於事者也,事已成謂之業,脩業者未成則脩而成之也。居業,業已成則居而守之也。居與論語百工居肆之居同。辭言辭也,脩謂脩省,非脩飾也。誠即忠信也,立其誠謂立其誠意而不為私意所汩撓也。若但以脩飾言辭為心則偽矣,君子閑邪存其誠則無一念之不正也,脩辭立其誠則無一言之不實也,至謂行吾所有之德,進而至於此也,蓋指九三本爻,即非謂至於九五,終卒吾所脩之業,居而終於此也,亦指九三本爻,即非謂終於九五。幾乃幾及之幾,與比六三幾不如舍之幾同,皆訓近,即非幾微之幾。存義謂存其分義而不可過也,君子之於德也,知其所當至而篤行焉,則其至之也,如九三之位,至於下體之上,而無不及,故曰知至至之可與幾也。君子之於業也,知其所當終而固執焉,則其終之也如九三之位,終於下體之上而無過,故曰知終終之可與存義也。居上位謂九三居九二之上也,在下位謂九三,位九四之下也,德進而已,不有故不驕,業修而上不忌故不憂,無咎者善補過也,九三過剛而不中,又處危地,本不能無咎也,所以無咎者,以其終日進脩乾乾不息,又因其時而惕懼,則足以補其過矣。時釋夕字,危釋厲字,不驕不憂,釋無咎之義,至之終之可與幾可與存義,皆申終日乾乾反覆道之義。紫陽朱子曰:知至至之屬忠信進德意思。進字貼著幾字,至字貼著進字,知終終之屬修辭立誠居業意思,居字貼著存字,終字貼著居字,又曰可與幾,可與存義,是旁人說,如可與立,可與權,同居業,如此存義,如此蓋慎守臣位而知終者也,安有犯上之心哉。
九四曰「或躍在淵,无咎」,何謂也?子曰:上下无常,非為邪也;進退无恒,非離羣也。君子進德脩業,欲及時也,故无咎。
九四才剛位柔,故其躍也或上或下而無常,或進或退而無恒。位不正為邪,九二九四皆以陽居陰位而不正,故皆言邪。羣指在下三陽,非為邪,謂其動而或躍,非為小人之邪媚也。非離羣謂其靜而在淵,非離君子之善類也,既非為邪,又非離羣,何為而不寧若是也?君子之進德脩業,欲及時也,時難得而易失,君子不敢自失也。學記云:當其可之謂時,失時則如上九之亢,而年事過高,精力衰弱,無能為矣,有不動,動則有悔,況又不知進退,豈得無咎。今九四所以無咎者,知進知退,而又能不失其進德脩業之時也。夫時至九四,吾惟進吾九四之業而已,吾於分內所當進者進之,所當脩者脩之,又何咎之有。進脩有重習之意,而三四在重乾之交,故此兩爻皆言進德脩業,上與進釋躍字,下與退釋在淵之義,無常無恒釋或之義,非為邪,非離羣,欲及時以申進無咎之義。上上聲,下離皆去聲。
九五曰「飛龍在天,利見大人」,何謂也?子曰:同聲相應,同氣相求,水流濕,火就燥,雲從龍,風從虎,聖人作而萬物覩本乎天者,親上本乎地者,親下則各從其類也。
物之聲同則自以聲相應,氣同則自以氣相求,如水性潤下而濕,地之濕者水必流焉,火性炎上而燥,物之燥者火必就焉。龍水畜雲水氣,故龍出則雲生。虎威猛之獸,風疾烈之氣,故虎嘯則風生,蓋各以其類相從也。天運動而在上,故物之本乎天者亦飛動而親上,地處靜而在下,故物之本乎地者亦靜植而親下,無非各從其類也。人為萬物之靈,亦萬物中之動者耳,聖人之於人亦類也,是故聖人作於上而萬物覩於下。聖人作釋飛龍在天,萬物覩釋利見大人。紫陽朱子曰:分明以聖人為龍,以作言飛,以覩解見字。
上九曰「亢龍有悔」,何謂也?子曰:貴而无位,高而无民,賢人在下位而无輔,是以動而有悔也。
卦有六爻,爻各有其位,是故《彖傳》謂「六位時成」,《說卦》謂「六位而成章」,則上九豈得無位,今曰无位者,九五為乾之君,居乾九五之正位,而尊無二上也,上九亢極而過中,貴極而失正,其位雖在九五之上,而無九五之正位,故曰貴而無位。凡卦皆以五為君,初為民,二三四上並為臣,上九居至高之位而去初甚遠,故曰高而无民,二三四皆從五而不輔已,故曰賢人在下位而无輔。上九既无正位,又无民,又無賢人之輔,乃又動而不知止,能無悔乎?爻辭言有悔,孔子釋之曰是以動而有悔也,蓋吉凶悔吝生乎動,動則有悔,不動則無悔也。貴與高釋亢字,无位无民无輔皆申盈不可久之義。伊川程子曰:王弼以為無陰陽之位,陰陽繫于奇耦,豈容無也。乾元上九云無位,乃爵位之位,非陰陽之位也。開封趙氏曰:九五有位,有民有輔,上九无位,无民无輔,則失聖人之旨矣。
潛龍勿用,下也。
此以下乃第三節重論六爻之義,以再申前意也。下謂初九之位在六爻之下,龍在下則濳陽,在下則藏,君子在下則隱,其為勿用一也。紫陽朱子曰:潛龍勿用,下也。與潛龍勿用陽在下也,只是一意,但重說耳。
見龍在田,時舍也。
舍如館舍之舍,時舍謂時止則止,君子當隨時而止也。乾之六爻以德言則皆君德,以位言則唯九五為君位,餘皆臣位。九二雖有君人之德,然其時為臣則當安臣位,故曰見龍在田。時舍也。平菴項氏曰:舍非用舍之舍,舍之則為潛龍矣。舍者隨其所在而居焉,古語舍訓為置,茍置於此,則舍於此,故傳舍亦為傳置乾之時舍,井之時舍,隨之志舍下,姤之志不舍命,四舍字皆去聲。龍本行天之物,不常在田,出潛之初,時寓於此,故曰時與潛異者,潛則入而不出,舍則已出而未行,又曰:時舍以在字言之。
終日乾乾,行事也。
行事,行吾分内所当行之事,即进德脩业之事也。
或跃在渊,自试也。
试释跃字,与中庸日省月试之试同。 君子谨失时之戒,而自试其所学,盖欲自知其浅深也。
飞龙在天,上治也。
上释天字。 初言下,五言上,盖相发也。 伊川程子曰:上治以天德位,天位,治所从出。
亢龙有悔,穷之灾也。
穷而不知变则灾必逮夫身。 穷释亢字,灾谓有悔。
乾元用九,天下治也。
易穷则变,变则通,通则久,体乾之元,用干之久则变不穷,圣人通其变使民不倦,是以天下治也。
潜龙勿用,阳气潜藏。
此以下乃第四节。 又申前意初之潜也,隐而在下,阳气潜藏于重泉,微而未之见也。
见龙在田,天下文明。
二之见则出潜离隐,虽不在上位,然德博而化,天下皆文明矣。 见非表暴之谓也。 诚则形,形则着,着则明,故天下利见而为之动,为之变,为之化,而尽皆如已之文明也。 平蓭项氏曰:天下文明以见字言之。
终日干干,与时偕行。
三居下卦之上,时既进矣,君子之德亦与时而进也。
或跃在渊,干道乃革。
四之跃也,离于下而进于上,与在下之时不同矣。 干道于是乎革也,革者变也,下干以终,上乾方始,犹天道更端之时也。 平蓭项氏曰:卦至四则下革而为上,时至卯则寒革而为暄,皆进而得时者也。
飞龙在天,乃位乎天德。
九天德,五天位,有是德乃宜在是位也。
亢龙有悔,与时偕极。
易以爻为所处之人,位为所逢之时,以九居三而三阳方盛,故与时偕行,九三盖得时者也。 以九居上而六阳已穷,故与时偕极。 上九盖失时者也,或曰:乾以德明爻,初曰德之隐,二曰德之中,三四皆曰进德,五曰位乎天德,独上不言德,上其有悔而以德者乎。
乾元用九,乃见天则。
欧阳文忠公曰:初无不变,变无不通,此天理之自然也。 故曰干元用九,乃见天则。 广平游氏曰:将来者进成功者,退天之则也。 愚谓天则,则天道也。 寒极而变暑,暑极而变寒,是之谓则。 干所以用九而不用七者,九变而七不变也,故用九则见天则。
乾元者始而亨者也,利贞者性情也。
此以下乃第五节复申彖传之意,天者莫非一元之运行,周流而不间断,是以生生而不穷物之生也,皆自此萌动畅茂。 条达故曰:乾元者始而亨者也,性言其静也,情言其动也,物之动极而至于收敛而归藏,则复其本体之象,又将为来春动而发用之地,故曰利贞者性情也。 静而至于静之极,但言其性足矣,又兼言情,何耶? 曰:元起于贞,贞下盖有元继焉,动生于静,静中盖有动存焉,贞而元,静而动,终而复始,则生生之道不穷,若但言性而不言情,则止乎贞纯乎静而已矣,不见贞下起元,静中有动之意,而非生生不穷之道也,此所以不分别孰为性,孰为情,而特浑而言之曰利贞者性情也。 郑玄不明此义,乃以性情作情性,浅矣。
干始能,以美利利天下,不言所利,大矣哉!
乾始即乾元也,元乃生物之始也,美即亨也。 亨乃众美之会也,乾能生育万物以利天下,而天下皆获其美利,故曰:乾始能以美利利天下,乾之利天下,无往而非利,不可以名焉,故曰不言所利。 如坤言「利牝马之贞」,屯言「利建侯」之类,皆指其所利而名言之,名言则小,不言则大,故又赞其不言所利。 而特曰大矣哉,或者疑之。 曰:不言所利,而二五之爻以利见称,何也? 曰:孔子之意盖为干之彖辞,不言所利非谓干之爻辞不言所利也。
大哉乾乎,刚健中正,纯粹精也。
六十四卦唯乾纯阳,而其德最大,故孔子赞乾之元、乾之利皆曰大,又赞干之九五曰大哉乾乎,刚健中正,纯粹精也。 刚则不屈,健则不息,中则无过无不及,正则无反无侧,纯则无杂,粹则无疵,精则纯粹之至也。 干之六画,无不刚,无不健,二五皆刚健而得中,九五则刚健得中而且正,六画皆阳而无一阴画间于其间,可谓纯矣。 二五皆纯而且粹,九五则纯粹而且精,此七字惟干之九五足以当之,九五盖干之主爻也,凡卦皆有主爻,皆以五为君,孔子每赞主爻之德必兼五言,观彖传可见,况夫乾之主爻在五而五又为君位,其德又如此全美,此孔子所以极其辞而称赞之也。
六爻发挥,旁通情也。
发挥,动也。 旁通,犹言曲尽,情犹言用。 干之六爻在本卦则彼此情相通,若动而散于诸卦则屯蒙以至既济未济,凡以九居初居上居二五居三四者,其情悉皆相通,无不曲尽其义。 坤之六爻亦然,横渠张子曰:乾发挥徧被于六十四卦。 其说是已。
时乘六龙以御天也,云行雨施天下平也。
时谓干之时,圣人于此时乘六阳之运以御天,则如天之云行雨施,而普天下咸被其泽也。
君子以成德为行,日可见之行也。
得于心为德行于身为行,成德之成与成性之成同,成之为言贞也,谓仁义礼智无不具也。 君子以仁义礼智发而为事业,故曰君子以成德为行。 诚则形,形则着,故曰日可见之行也。 首章云君子行此四德,此又云君子以成德为行,盖申首章之意。 上行字去声,下行字平声。
潜之为言也,隐而未见,行而未成,是以君子弗用也。
此以下乃第六节,复申爻传之意,上文云君子以成德为行,日可见之行也。 此乃云行而未成,何其说之相悖欤? 曰:非相悖也,上文申彖意,盖终言一卦之德,此申爻意,乃单言初九之德,其义各有所取也。 隐而未见,行而未成,非谓初九不行也,时乎潜隐而所行未着尔。 或曰:此章云潜之为言也,末章云亢之为言也,此两起句文法同,盖欲使学者因文究义以见干之初九,犹人之卑微,干之上九,犹人之衰老,唯宜守静而安常,皆不可变动而用事也。
君子学以聚之,问以辨之,宽以居之,仁以行之。 易曰:见龙在田,利见大人,君德也。
博学之则多识,前言往行以蓄其德,问以辨之,盖将择其善也。 择善而知所从矣,则又不可不加涵养之功,故宽以居之,宽则不迫,居之久则守之固,至于德盛仁熟,乃可推而行之以及物也。 夫君子之学问如此,宽仁如此,虽未为人君而有君人之大德,故前章赞之曰君德,此又重引之,盖深明九二之德为君德,而大人即九二也,若独指九五为大人,而以利见大人为九二,利见九五则非易之旨也。 云间田氏曰:诸卦二五皆君臣相应,唯乾坤两卦不可以此论。 先儒乃曰:乾卦纯体皆君道,坤卦全体皆臣道,圣人虑学者拘于正应以论乾坤,特于乾九二两赞曰君德。
九三,重刚而不中,上不在天,下不在田,故干干。 因其时而惕,虽危无咎矣。
虞翻曰:以干接干故重刚,位非二五故不中。 或者乃谓以刚居刚为重刚,在九三则犹可,在九四则不通矣。 乃又曰九四下重字衍文,岂其然乎? 不若从虞翻之说为长。 天谓五,田谓二,九三上不及九五之中而不在天下,已过九二之中而不在田,其不中若是,岂不危厉。 君子处此则终日进德脩业,干乾不已,又因日之夕而为之惕,是以虽危而无咎。 夫九三上不在天,下不在田,则奚在? 曰在人。
九四重刚而不中,上不在天,下不在田,中不在人,故或之。 或之者,疑之也,故无咎。
九三居重干之间,而在下卦之上,其位已过九二之中,故曰重刚而不中。 九四亦居重干之间,而在上卦之下,其位不及九五之中,故亦曰重刚而不中。 九四上不在天,下不在田,固与三同。 然比之三,则四也又居上体而出于人之上矣。 故曰中不在人。 夫上既不在天,下既不在田,中又不在人,果何在邪? 曰在渊。 易卦兼三才而两之,以下二画属地,中二画属人,上二画属天,三四虽皆人位,而三附于地,盖在人之正位,四之在渊则离地而近于天,非人所处之地,故或之,或之者何? 盖疑之也。 君子于此戒慎恐惧,唯知进德脩业而已,故无咎。 或曰:孔子赞干之六爻,必于此两爻云,九三九四而文法又同,亦欲使学者因文究意,以见九三九四,并在重干之间而俱得无咎者,其才与位皆相似故也。
夫大人者,与天地和其德,与日月合其明,与四时合其序,与鬼神合其吉凶。 先天而天弗违,后天而奉天时,天且弗违,而况于人乎? 况于鬼神乎?
二五爻辞皆言大人,孔子赞九二但称君子,赞九五则称大人,尊九五也。 九五盖干之主也,又以见九三止有大人之德,而无大人之位,九五则德位兼修也。 九五大人中正无私,以天德居天位,而与天为徒,故天地日月四时鬼神悉皆相合而无间也。 天者自然之理也,诚之所为,先与理合,天亦弗能违也。 先后皆去声。 紫阳朱子曰:先天而天弗违者,如礼,虽先王未之有,而可以义起之类,盖虽天所未为,而吾意之所为,自与道契,天亦弗能违也。 后天而奉天时者,如天叙有典,天秩有礼之类。 虽之所已为而理之所在,当亦奉而行之,盖大人无私,以道为体也。
亢之为言也,知进而不知退,知存而不知亡,知得而不知丧,其唯圣人乎。 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,其唯圣人呼。
九三居下体之极,知至而又知终,上九居上体之极,乃知进而不知退,知存而不知亡,知得而不知丧,三所以无咎,上所以有悔,知与不知之异也。 茍知进退存亡,而不以得丧累其心,又于进退存亡之间,不失其在我之正,又岂有悔乎? 首言进退存亡,而兼言得丧。 次言进退存亡,乃不及得丧。 何也? 曰:进退存亡,天道也,得丧乃人事耳。 孔子所以两致,其唯圣人乎,之辞者,谓其真知天道,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,非圣人则不能也。 人事固亦有进退存亡,若仅释以人事,则凡有识知而安于分义者能之,何待圣人而后可耶? 此章句法与系辞传天下何思何虑同,又如论语禹吾无间然矣,称颜子曰贤哉回也,盖皆两致其辞而赞叹之也。 紫阳朱子曰:再言其唯圣人乎,始若设问,而卒自应之也。 王萧疑两言圣人为重复,遂改其一为愚人谬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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