论序卦-李光地《周易通论》

论序卦

序者何也？ 别而次之之称也。 传曰：「卦有小大，辞有险易。」又曰：「君子尚消息盈虚，天行也。」是故齐卦之小大者，以阴阳别之; 叙阴阳之先后者，以消息盈虚次之。 别阴阳卦者，先定乾、震、坎、艮之为阳，坤、巽、离、兑之为阴，然后以其爻画交错而取义例焉。 此上下篇所以分也。

盖上篇阳也，天道也。 故凡天道之正，阳卦阳爻之盛，及阴阳长少、先后、有统率次第者，皆上篇之卦也。 下篇阴也，人事也。 故凡人事之交，阴卦阴爻之盛，及阴阳交感、杂乱、长少、先后、无纪，皆下篇之卦也。 以八正卦论之，乾、坤阴阳之纯，坎、离阴阳之中，皆正中之正也，故为阳。 震、巽阴阳始交，艮、兑交之极，皆正中之交也，故为阴。

以八交卦论之，惟否、泰天地之交，交中之正也，故为阳。 咸、恒、损、益、既、未济六子之交，交中之交也，故为阴。 又乾交阳卦凡六，需、讼、无妄、大畜皆为阳盛，独以爻画消息观之，大壮阳已过中，遯阴方浸长，故虽阳卦而居阴也。 坤交阴卦凡六，晋、明夷、萃、升皆为阴盛，独以爻画消息观之，临阳方浸长，观阴已过中，故虽阴卦而居阳也。

又乾交阴卦凡六，小畜、履、同人、大有、夬、姤皆五阳而一阴，凡爻以少者为主，然阴无主阳之义，但为阳多阴寡，乃阳之盛也。 故小畜、履、同人、大有皆为阳。 惟夬则阳已亢，姤则阴已生，乃不得为阳而为阴也。 坤交阳卦凡六，师、比、谦、豫、剥、复皆五阴而一阳，则以一阳为主，而又不与五阴之为盛也，故皆不为阴而为阳也。

又阳卦相交凡六，屯、蒙、颐长少先后以序者也，故为阳。 蹇、觧、小过失序者也，故为阴。 又阴卦相交凡六，独大过为颐之对，又得其序，故亦为阳。 家人、睽、革、鼎、中孚皆阴也，鼎、革得序，故犹为阴中之阳也。 又阴阳相交之卦凡十有二，男女少长交感杂乱，皆阴也。 随、蛊、噬嗑、贲得其序，故犹为阳中之阴。 困、井得其序，故犹为阴中之阳。 渐、归妹、丰、旅、涣、节杂而失序，阴中之阴也。 至于次其先后，则以阴阳之盛衰断，具后论。

论序卦二

乾、坤至小畜、履十卦为一节。 乾坤者，众卦之宗，天道之本，宜居首者也。 屯、蒙三阳继乾、坤以有事，长少顺序，有所统率，如大君之承天，宗子之继体，以秩有家，以御有邦，其义为乾、坤之次。 需、讼上下之卦，既皆阳体，二五之位又皆阳爻; 师、比则以一阳为众阴主，而居二五之中。 小畜、履五阳一阴，阳既极多，而一阴在三四不中之位，皆阳之最盛者也，诸卦莫及焉。

泰、否、同人、大有、谦、豫六卦为一节，阳之次盛者也。 盖泰为阳中，否为阴过，故皆得为阳盛，且为乾坤之合体，亚于乾坤者也。 同人、大有阳多阴少，与畜、履同; 然阴居二五中位，故不如畜、履之盛，亚于畜、履者也。 谦、豫一阳为众阴主，亦与师、比同; 然阳居三四不中之位，故不如师、比之盛，亚于师、比者也。 否亦阴中而谓之过者，阳过中而后衰，阴则及中而已衰。 阴阳饶乏，自然之数，以男女老少验之可知矣。

随、蛊、临、观、噬嗑、贲、剥、复八卦为一节，阳之自衰而渐盛者也。 随、蛊阴阳交杂，阴道也; 然长少先后有序，故犹为阳中之阴。 临则阳长，观则阴过而阳渐盛矣。 噬嗑、贲义同随、蛊; 剥、复义同临、观。 后四卦义次于前四卦，而谓自衰而盛，何也？ 曰：随、蛊居先，以二长在焉，其序应尔，非盛衰之所关也。 剥、复以卦画论，虽未若临、观之盛，然一阳为众阴主，则非临、观之所及矣。

无妄、大畜、颐、大过、坎、离六卦为一节，阳之复盛者也。 无妄、大畜二体皆阳，义同需、讼，然二五之位不皆阳爻，故不若需、讼之盛，亚于需、讼者也。 颐、大过长少有序，义同屯、蒙，然二卦不皆阳体，故不若屯、蒙之盛，亚于屯、蒙者也。 要皆为阳盛，与篇首需、讼、屯、蒙相对。 坎、离得阴阳之中，自纯阴纯阳外，则中者贵矣，故与篇首乾、坤相对。

咸、恒、遯、大壮、晋、明夷、家人、睽、蹇、觧十卦为一节，阴之极盛者也。 阴阳之生自下而上，然男女之合则自少而老，故以兑、艮之卦居首，而震、巽次之。 下篇主人事之交，所谓夫妇之道是也。 遯阴浸长，大壮阳已过中，阴之盛于是为最。 晋、明夷义同阳之需、讼; 家人、睽义同阳之屯、蒙。 蹇、解本阳卦而三男失序，故其义从家人、睽而皆为阴卦也。 遯、大壮义同临、观，何以为阴盛之最也？ 曰：除否不为阴盛，则阴盛至于遯而极矣。 夬、姤虽义同剥、复，而圣人不与一阴之为主也，故以遯、壮为极盛也。 义同阳之屯、蒙者，鼎、革也; 而曰家人、睽何也？ 曰：三男有序，故为阳中之阳; 三女无序，故为阴中之阴。 蹇、解虽阳而其义从之者，此也。

损、益、夬、姤、萃、升六卦为一节，阴之次盛者也。 损、益义同咸、恒，亚于咸、恒者也; 夬、姤义同遯、壮，亚于遯、壮者也; 萃、升义同晋、明夷，亚于晋、明夷者也。

困、井、革、鼎、震、艮、渐、归妹、丰、旅、巽、兑十二卦为一节，阴之自衰而渐盛者也。 困、井阴阳杂而以序，与随、蛊、噬嗑、贲为类，阴中之阳也。 革、鼎虽阴卦而亦以序，故次于困、井。 震、艮下篇之主，然本阳卦也，故次于革、鼎，竝为阴中之阳也。 渐、归妹、丰、旅，杂而失序，与困、井、鼎、革对。 巽、兑下篇之主，而又阴卦也，与震、艮对，此六卦则阴又渐盛矣。

涣、节、中孚、小过、既济、未济六卦为一节，阴之复盛者也。 渐、归妹、丰、旅、涣、节皆阴阳杂居，少长凌节，其变至于涣、节而极。 中孚、小过者，颐、大过之反。 小过之从中孚，如大过之从颐，又如蹇、解之从家人、睽也。 既济、未济与咸、恒、损、益为类，既皆为阴之盛。 又未济六爻失位，传所谓男之穷者也，然物不可穷也，故受之以未济终焉。

阴阳交杂之变，何以极于涣、节也？ 曰：渐、归妹随、蛊之反也; 丰、旅噬嗑、贲之反也; 涣、节困、井之反也。 随、蛊、渐、归妹二长在焉，噬嗑、贲、丰、旅长男在焉，困、井、涣、节长女在焉，先后之序固如此。 又乾、坤既未济为篇终始，乃易之大义。 何则？ 乾坤定者，天道恒常之经也; 坎离交者，人事变化之极也。 人事穷则反于天道，相为终始而无极。 故曰：「乾坤毁则无以见易，易不可见则乾坤或几乎息矣。」

论序卦三

案《系辞传》陈九卦：自乾、坤至履十卦，自咸、恒至损、益亦十卦（咸、恒、损、益以二卦当一卦，下困、井、巽、兑亦然）; 自履至谦六卦，自损、益至困、井亦六卦; 自谦至复十卦，自困、井至巽、兑亦十卦; 自复至终篇七卦，自巽、兑至终篇亦七卦。 其节段与今所分者同，盖此数卦者，皆当衰盛之交，正圣人所谓有忧患者，而教人以反身修德，莫切于此也。 然系传前去干、咸，后去兑，故止于九卦。 干、咸始也，兑终也，终始者天行也。 所谓衰盛之交、忧患之地者，盖其间变而未极之际，人事之可施者尔。 是故举其中间，略天道而专人事之意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