坤:元亨,利牝马之贞。
坤之元亨利三德同乎乾,贞则独指一事,曰牝马之贞,何也? 乾贞欲刚,故天尊,坤贞欲柔,故地卑。 行止惟人之从马之顺也。 牝马,顺之顺也,故牝马地类,安得同干之贞哉? 王弼云:利牝马之贞,非也。
君子有攸往,
往,行也,地之柔顺,君子体而行之。
先迷后得,主利,西南得朋,东北丧朋,安贞吉。
此以上皆卦辞。 乾之卦辞,止言元亨利贞,言其体,自坤以下,并与用言之。 坤,地道也,阴道也,母妻臣道也,皆欲以阴从阳,不欲以阴从阴。 阴从阴则造化消,阴从阳则造化息。 母妻臣自从,则乱且危,母从子、妻从夫、臣从君,则治且安,故阴盛阳微,月壮日亏,吕武专而漠唐倾,懿裕强而魏晋亡,此阴不从阳之灾也。 故坤之阴处先则迷,处后则得,必以后为利之主也。 从其类则非吉,离其类则吉,必以安贞为吉之地也。 皆欲以阴从阳也。 西南阴之方,东北阳之乡。
彖曰:至哉坤元,万物资生,乃顺承天,坤厚载物,德合无疆。
乾称大哉,坤称至哉,严尊卑之分,阴不得僭阳也。 盖大则无疆,至则有极,乾之元,物资以始。 坤之元,物资以生,始者,气之元,生者,形之元。 坤之生物,岂自为之哉,顺以承乎天,厚以载乎物,此其德所以合乎乾之无疆。
含弘光大,品物咸亨,牝马地类,行地无疆,柔顺利贞。 君子攸行。
英华外发之谓光,坤之用也。 博厚中充之谓大,坤之体也。 坤道之光大如此,而能含宏而不耀,故能生物而不息,物之所以亨。
先迷失道,后顺得常,西南得朋,乃与类行。 东北丧朋,乃终有庆,安贞之吉,应地无疆。
此章程子尽矣。
象曰:地势坤,君子以厚德载物。
地之力不厚,则载万物不胜其重,君子之德不厚,则载万民不胜其众。 势,力也。
初六,履霜,坚冰至。
象曰:履霜坚冰,阴始凝也。 驯致其道,至坚冰也。
干之初九,阳始萌; 坤之初六,阴始生。 阳始萌则曰潜龙勿用,言方隐而未可以进也。 阴始生则曰履霜坚冰至,言虽微而必至于盛也。 观圣人之言,可以知君子之难进,而小入之易盛矣。 有国者,其亦思所以求君子于隐,而防小人于早也哉。
六二,直方大,不习,无不利。
象曰:六二之动,直以方也,不习无不利,地道光也。
文言释之至矣,程子谓二为坤之主,不以君道处五,真得圣人之意也。 坤之六爻,莫盛于六二,而六五次焉。 六二具直方大之三德,得于不习之自然,焉往而不利哉! 柔则曲,而六二独直; 柔则刓,而六二独方,此其所以大也。 何以柔而能直且方也? 中正故也。 不揉而直,不矩而方,不恢而大,六二固不必习也。 虽然,不必习而习,不亦进进矣哉!
六三,含章可贞,或从王事,无成有终。
象曰:含章可贞,以时发也; 或从王事,知光大也。
为臣不任事,求任事,罪一也。 不任事则奸,求任事则谄。 六三含其光明而不衒,或从王事而毋必,此所以光大也。 或云者,非不任事也,非求任事也*,程子谓义所当为,则以时而发,若含而不为,非尽忠也,其论至矣。 无成谓不居,有终谓必尽。
*注:何氏楷订诂引此,下有「知光大故能含章」七字。
六四,括囊,无咎无誉。
象曰:括囊无咎,慎不害也。
四居危疑之地,而慎默括囊,可也。 若可以言而不言,假六四之义以自文,则为张禹胡广,学者审之。
六五,黄裳,元吉。
象曰:黄裳元吉,文在中也。
五君位也,而坤臣道也,坤之六爻,皆顺承乾五之一君者也,故坤之五不得为君位。 虽然,六五不幸而居嫌疑之位,其道宜何如? 黄,中色也,裳,下服也。 守中而居下,以安守人臣之分,则元吉矣。 元吉,吉之大也,圣人许之以能居下则元吉,不许其过此也。 六二、六五,得中均也,然六二则大之,六五则戒之,何也? 二中而在下,臣位正也,五中而在上,臣位疑也。 臣而疑于君,疑而不巳则僭,僭不可启也。 故戒之。 吾于乾坤见君臣之大分矣。 程子谓:阴者妇道,妇居尊位,非常之变不可言也。 其发明圣人之意,尤深远矣。 刚柔杂为文,六柔也,五刚也,文在中,谓有文德而居中也。
上六,龙战于野,其血玄黄。
象曰:龙战于野,其道穷也。
阴极伤阳,臣盛伤君,六而居上,阴极而臣盛矣。 故阴阳争,君臣战,两伤两穷而后已。 赵高篡秦,秦亡而高亦诛; 王莽篡汉,汉微而莽亦败。 为臣者,其勿至于此; 为君者,其勿使其臣至于此也。 盖上六之龙战,已兆于初六之履霜,小人之可畏如此哉。 龙战者,以坤马之僭龙而战夫乾之真龙也。 血伤也,其血玄黄,两龙俱伤也。
用六,利永贞。
象曰:用六永贞,以大终也。
阴之用能永守臣道之贞,斯可以为大臣而令终矣。 或曰,用九用六,乾坤七爻,妄也。 有位斯有爻,位止于六,而爻乃有七乎? 故易曰六爻发挥,又曰六位成章。
文言曰:坤,至柔而动也,刚,至静而德方。 后得主而有常,含万物而化光,坤道其顺乎,承天而时行。
柔者坤之道,静者坤之体,至于阴阳之回斡,造化之运行,岂专柔而静哉? 动则阳而刚,静则阴而方。 先而不后者坤之异,后而不先者坤之常。 物收而包含之量幽,物散而造化之功着,坤之道其大如此,何也? 承天之施而不自生,行天之时而不自用,一本乎顺而巳。 然则臣道一于顺乎? 曰:有臣道,有臣节。 臣道一于顺,故欲柔欲静,不顺则为莽、卓; 臣节病于顺,故欲刚欲方,顺则为张禹、胡广坤。 何以动而刚? 曰:发生必达。
积善之家必有余庆,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。 臣弑其君,子弑其父,非一朝一夕之故,其所由来者渐矣,由辩之不早辩也。 易曰:履霜,坚冰至,盖言顺也。
福生于一小善,祸起于一小不善,万者一之积,大者小之积。 善可积也,不善不可积也。 积斯渐,渐斯极,极斯作,及其作而图之,其有及乎? 弑逆,国家之大祸,圣人不忍言,臣子不忍闻也。 探其初,亦止于萌一小不善之心而积之也。 传曰:有无君之心,而后动于恶,故一小不善之心,在下者不可不察之于己,在上者不可不察之于于人。 察之早,勿使之渐,则国之祸不作矣。 辩察也,故易坤之初六曰:履霜,坚冰至,盖言驯也。 履霜之不戒,坚冰之勿悔,驯而致之也。 顺当作驯。
直,其正也; 方,其义也。 君子敬以直内,义以方外,敬义立而德不孤。 直方大,不习无不利,则不疑其所行也。
六二爻辞止言直方,而圣人又以正释直,以敬释正,以义释方,其晓学者至矣。 敬以直其内,则养心主一而不分; 义以方其外,则处物适宜而不随。 敬,体也,义,用也,体用合而德不偏,故敬义立而德不孤也。 立谓并立,不孤谓不偏。 偏于内则执体而废用,偏于外则狥用而忘体。
阴虽有美,含之以从王事,弗敢成也,地道也,妻道也,臣道也。 地道无成,而代有终也。
为臣之道,有大美而不能含蕴者,矜也; 有大美而不从王事者,吝也; 从王事而自有其成功者; 骄也。 圣人于六三,盖三致志焉。 弗敢云者,有惧心焉。 功成而能惧,可以为臣矣。 禹之不矜伐,周公之不骄吝,得六三之义。
天地变化,草木蕃,天地闭,贤人隐。 易曰:括囊,无咎无誉,盖言谨也。
干之初九远而潜,宜也; 坤之六四近而隐,非宜也。 不宜隐而隐者,五之位,君位也,坤之六则臣也。 六五以臣而居君之位,则僭也。 臣僭君则天下乱。 是天地闭塞之时也。 六四不幸而近之,惟恐去之不速,隐之不深耳。 此龚胜所以不仕于莽之朝,蔡邕所以失节于卓之官也。 圣人严臣子之大分,于六五则深戒之以居下之礼,于六四则力劝之以洁身之节。 隐之于六五,而发之于六四,其防患深远矣。 使六四至于洁身,则六五何如哉?
君子黄中通理,正位居体,美在其中而畅于四支,发于事业,美之至也。
六五之君子,唯刚柔杂而有文德故通理,唯得中故正位,唯位高而心愈下,不失臣礼故居体。 体者礼也,通理者通于君臣上下之定理也。 知定理之不可易,故正位居体而不敢僭也。 臣道之美,孰大于是。 具三者之大美,蕴于中斯形于外,故畅于四支而美其身,必无骄主之色; 发于事业而美其政,必无专权之紊,所以为美之至。
阴疑于阳必战,为其嫌于无阳也,故称龙焉。 犹末离其类也,故称血焉。 夫玄黄者,天地之杂也,天玄而地黄。
坤之阴至于极盛,而疑其为阳; 坤之马至于极盛,而进称为龙,其僭乾也甚矣。 圣人别其嫌,故发其有无阳之心,暴其有僭龙之罪,所以诛其意也。 然不曰马与龙战,而曰龙战者,不没其僭也。 不没其僭,所以深诛其僭也。 龙之类有血,血之类有色,故曰未离其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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